專題.特輯
今日已有多部著作改編為電視劇、電影、舞台劇等作品,文壇巨匠白先勇回憶三十五年前自己初次涉足電影製作,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改編成同名電影,是從編劇到選女主角、從音樂到服裝的「堅持己見」。而這份堅持,終令《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這部經典作品廣獲讚譽,女主角姚煒更是被譽為「永遠的金大班」。
從平面文字變身為集聲、光、影於一體的表演藝術,《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塑造的經典與成功,其中有很多不同的因素。三月二十二日,「查良鏞學術基金」在香港大學舉辦了文化講座「從小說到電影──《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的蛻變」,邀請到小說原作者白先勇教授、女主角姚煒女士作為主講嘉賓,當晚首先播放一九八四年電影《金大班的最後一夜》,之後在香港中文大學翻譯學榮休講座教授金聖華教授及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客座教授劉俊教授主持下,進行了一次富趣味的對談,「揭秘」當年拍攝電影中或傳奇或不為人所知的故事。
「所有的堅持都是對的」
《金大班的最後一夜》是出自白先勇先生著名作品《臺北人》的短篇,述台北市「夜巴黎舞廳」的舞女大班金兆麗將嫁作商人婦,在她舞女生涯的最後一天,回憶起過去二十年輕歌與曼舞、燈紅與酒綠、西裝與旗袍、金錢與愛情、蒼涼與華麗交織而成的醉夢人生。三十五年前拍攝的電影,今日播放仍然好看,引人回味。
今次的對談中,揭秘了很多鮮為人知的故事。遴選女主角就歷經多番波折,白先勇說:「那時候對電影生態完全不懂,我興致勃勃,用我的小說拍電影就是我的電影,跟他們(電影公司)簽約的時候,我說『女主角不得原作者同意不可開拍』!」白先勇解釋,在他看來,女主角很重要,從二十歲到四十歲歷經滄桑,小說角色的原型是個「海派」,要有十足上海的味道。選來選去,白先勇偶爾看到姚煒,直覺告訴他姚煒很適合,後來,他更知道姚煒是上海人,原本姓金,他更認為姚煒是有緣分來演這部戲。這個緣分並沒讓他失望,從氣質、演技,甚至是叼煙的絕技,白先勇認為姚煒「拿捏得很好」!
而「海派」的樣子究竟是什麼,白先勇笑稱:「只可意會,很難言傳」、「只有上海人有」、「不是上海人學海派,總是差一點」。
姚煒認為:「白老師所有的堅持都是對的。」儘管因未經當時公司同意出演這個角色,後來得罪公司而被雪藏,姚煒卻非常感恩出演了這部經典作品,她說:「白老師非常有要求,從選角、音樂到次要的細節。現在看來,電影非常完整,是一部百花齊放的電影。」
小說和電影血緣深厚
白先勇說:「寫小說是一個個人行為,電影是一個teamwork(團隊合作)。」寫小說是痛苦的過程,有時候半年都寫不出來,而金大班這個角色在腦中很快有了原型,在聖塔芭芭拉(Santa Barbara)寫作的時候也非常順暢,三天就完成了這篇作品。
很多人認為,電影藝術開始的時候,小說生命就死亡了,而白先勇不這樣認為,小說和電影血緣深厚,成敗關鍵的一點是「人物」,另一點是「動人的故事」,電影正是憑藉這兩點轉化成好的作品。
姚煒更講述了一個花絮,為了拍好這部電影,導演白景瑞特地去香港的舞廳考察,後來電影中就加了一句對白,金大班對一個舞女說:「不要哭喪個臉,這裏不是香港。」
開拍之前,白先勇和姚煒只見過一次面,但僅是這一次的見面傾談,白先勇卻發現姚煒是完全懂這個角色。獲邀出演女主角,姚煒表示,第一次看這篇小說,一看就愛上了,一邊看一邊想到很多畫面、對白入到心裏面,好像已經在演。她認為,每一場戲都是從內心去演,沒有哪一場最滿意。她甚至提前學習化妝,一些鏡頭上她會裝扮非常憔悴的出鏡,務求更好的融入角色。原本簽約是四十五天,很多鏡頭都可以一次拍好,最後二十二天便完成了拍攝。
講座當天,原來放映的電影是主辦機構花了很多力氣才找到的完整版,卻在播放期間卡掉了。三十分鐘之後,只好播放市面上容易找到的刪節版,兩場「除了三點以外都露了」的姚煒的床戲,當場無法看到。姚煒憶述,拍攝的第一天,就被要求演一場最重要的床戲,當時有種「任人宰割」的感覺,現在想起來也是「毛骨悚然」,「白老師一看,說:『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很喜歡」。白先勇解釋,床戲是電影不可缺少的部分,能夠調動情緒和引出後面的情節。
電影上映後廣獲讚譽,一九八四年獲提名為第二十一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最終卻因為各種原因錯失獎項,由另一部《小逃犯》的女演員獲獎。白先勇笑稱:「『小逃犯』忘掉了,『金大班』還在這裏。」
三十五年來,兩人見面仍是屈指可數,而姚煒毫不吝嗇對白先勇的欣賞,她引用《聖經》中一段話:「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形容心目中的白老師。
燃點五十三年的文化薪火
從精彩的電影到豐富火熱的對談,座談氣氛熱烈。今次講座召集人、《明報月刊》總編輯兼總經理潘耀明表示,《明報月刊》廣告刊出三天後,座位已爆滿。當晚近千座位的李兆基會議中心大會堂座無虛席,著名影星林青霞女士、著名導演吳思遠更親臨現場。
潘耀明對兩位講者所散發的巨大魅力表示讚賞,也為能籌備是次講座而感到榮幸。他指出,《明報月刊》一九六六年創立之時,正值文化大革命,中華文化幾乎毀於一旦,查先生為承傳中華文化的薪火,照他的話說,在那麼凶險的時刻,他是「拚了命」辦《明報月刊》的。《明報月刊》這盞文化薪火,在商品社會的香港,迄今已燃點了五十三年,這也是一個奇跡。
(作者為香港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