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書話
2020-1-31
二〇二〇年一月號
「電光石火」還是「電光火石」?──兼論一些較常見的語言文字問題(單周堯)

最近我們經常聽到「電光火石」一語,這是「電光石火」之誤。「電光石火」,本佛教語,語出《五燈會元》,以「如擊石火,似閃電光」為喻。後遂以「電光石火」比喻稍縱即逝或稍縱即逝的事物。歷代用此語者甚眾,如元代姬翼〈恣逍遙〉詞之三:「昨日嬰兒,今朝老大。百年間、電光石火。」又如明代劉若愚《酌中志.見聞瑣事雜記》:「(王翱)為人悲歌倜儻,博學自豪,視富貴若電光石火焉。」又如清代洪昇《長生殿.冥追》:「只他在翠紅鄉歡娛事過,粉香叢冤孽債多,一霎做電光石火。」也有以「電光石火」來比喻極迅速的動作,如魯迅《吶喊.阿Q正傳》:「王胡驚得一跳,同時電光石火似的趕快縮了頭。」由此可見,所有書證均作「電光石火」,沒有作「電光火石」的,「電光火石」是「電光石火」之誤。

「穎」抑或「頴」?

最近報章上「頴」字出現得比較多,究竟「頴」與「穎」哪一種寫法正確?《說文解字》只有「穎」字而沒有「頴」字,《說文解字.禾部》:「穎,禾末也。从禾,頃聲。」「禾末」,即禾穗的末端。清代徐灝《說文解字注箋》曰:「穀在裹中謂之穎,穎居稈之顛,故曰禾末。禾孰(熟)則穎屈而下垂,穎脫而穗見(現)。引申之囊裹謂之穎。……《史記.平原君列傳》:『(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現)。」毛遂曰:「使遂蚤(早)得處囊中,乃脫穎而出,非特其末見(現)而已。」』此言錐之出囊,如禾穗之穎脫而出也。」徐灝所引《史記》,就是著名的「脫穎而出」故事。

徐灝又云:「禾結穎則成秀,因之偁(稱)人之秀發曰穎。」職是之故,聰明秀異謂之「穎秀」,英俊秀出謂之「穎俊」,聰慧謂之「穎敏」,才能超群、卓然不凡謂之「穎邁」,很多人都以「穎」為名。不過,有些人把「禾」字中間一豎寫短了,訛為「示」字,「穎」字也就錯作「頴」。

「祕」抑或「秘」?

唐代顏師古有《匡謬正俗》八卷,此書刊正被誤解的字義和誤讀的字音,當然很有意義。但匡謬正俗,宜早不宜遲,否則積非成是,久而約定俗成,要改便很難了。例如「祕」字,《說文解字.示部》:「祕,神也。从示,必聲。」《說文》以「神」訓「祕」,蓋謂鬼神之事幽隱變幻不可測知,即《易.繫辭上》「陰陽不測之謂神」之意。不公開,即難以測知,故引申為祕密。由此可見,「祕」本从示,但與「穎」之情況相反,把「祕」字「示」旁中間一豎寫長了,便訛為「禾」,而「祕」就誤為「秘」了。「祕」訛為「秘」,現已約定俗成,要回復「示」旁,已不容易了。

「水盡鵝飛」抑或「水靜河飛」?

另一個例子是「水盡鵝飛」。「水盡鵝飛」一語,早見於元代關漢卿的《望江亭》,該劇女主角譚記兒有段唱詞,其中有句云:「你休等的我恩斷意絕,眉南面北,恁時節水盡鵝飛。」「水盡鵝飛」,蓋謂水枯盡,鵝飛離,比喻恩情斷絕,什麼也沒有了。「水盡鵝飛」一語,又見於元代尚仲賢《柳毅傳書》楔子:「我則為空負了雨雲期,卻離了滄波會,這一場抵多少水盡鵝飛。」「水盡鵝飛」,亦作「水淨鵝飛」,元代無名氏《雲窗夢》第四折:「我則道地北天南,錦營花陣,偎紅倚翠,今日箇水淨鵝飛。」

後來,由於「靜」與「淨」同音,「河」與「鵝」音近,又訛為「水靜河飛」,意思也變了,不再用來比喻恩情斷絕,而用來形容冷冷清清的樣子,一般多用以形容生意環境慘淡,沒有什麼生意。

「水靜河飛」一語,委實令人費解,不明白為何河竟然會飛。但有人認為既已約定俗成,便不算錯誤,只好由得「河」繼續「飛」下去。

(作者為香港能仁專上學院副校長(學術)暨文學院院長及中文系主任、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