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前，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呼吸與重症醫學科主任張繼先醫生（還有稍後的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資深的傳染醫生張定宇）因有應對SARS的經驗，對肺炎病毒傳播，十分警覺，她於十二月二十七日已經將四個相似病例上報武漢市江漢區疾控中心，未獲回應，其後兩天又再發現另外三宗相同疑似病例，決定直接向武漢市和湖北省衛健委報告。雖然當地疾控中心沒有重視她的報告，但她卻一直堅持上報，並且判斷有人傳人的可能性。

理所當然舉動反襯官員失責

八名「吹哨人」被指造謠，而臨床傳染病專科醫生以真憑實據向官方機構報告，亦未得到高度重視。十二月三十一日，武漢市衛健委公告，到目前為止，調查未發現明顯人傳人現象，未發現醫務人員感染。對疫情應採取慎重態度，避免引起公眾恐慌，至此，官員的做法或許還可以被批評為過於保守。但到了一月十一日，已經明確這是新型冠狀病毒，確診病例四十一宗，一人死亡，就不應該掉以輕心。最大問題是，武漢市官員仍然對外表示：「未發現醫務人員感染，未發現明確的人傳人證據。」

數字不加反減，有理由懷疑這是武漢市和湖北省官員，為安穩民心而故意隱瞞疫情。將嚴重的疫情輕描淡寫處理，實質上間接令大量市民對此未有重視，導致大面積的感染，而在流言蜚語滿天飛的情況下，不相信官方表態的市民，早已紛紛逃離湖北。五百萬在此期間分散至全國各地避居的湖北人當中，不計其數是潛在的感染源，目前全國其他地方的病例，絕大部分都是這些逃離的湖北人或者曾經與他們有密切接觸而感染的。而湖北省內更大面積的傳播，則是由於武漢市民到周邊城市而傳播了病毒。

李文亮醫生明知病毒的危害，還曾經被警察錯誤訓誡，他沒有因此產生怨憤，而是克盡一名醫生應盡的責任，在危難面前跟其他同事緊守崗位。他二月一日在微博上公布自己被感染的消息，但在二月七日便傳出死訊，年紀輕輕遺下懷孕的妻子，和同被感染的年邁雙親，白頭人送黑頭人，情何以堪！他理所當然的舉動，反而襯托出官員失職失責的嚴重性。

應對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型肺炎，武漢市和湖北省官員只公布病例數字，卻不調查醫護人員和物資儀器數量。有武漢市醫生在網上表示，口罩和防護服不是告急，而是沒有。但被揭發後，大量從全國各地捐贈送到武漢的物資，卻躺在貨倉而未能及時供醫護使用。在中央從全國各地和解放軍抽調九千多名醫護人員到湖北增援後，湖北官員才說還差二千二百名醫護人員。

至二月六日，湖北省累計確診病例已逾二萬二千宗，逾六百人死亡，而且不斷增加，截至二月十日，武漢疫情死亡人數破千，湖北確診破三萬。截至二月十九日午夜，湖北累計確診病例約六萬二千例，累計死亡人數突破二千。其中有多少病人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未能獲得確診就已經死亡，不少病人在網上呼籲，只有求人事關係才能入醫院就診。

群眾怒吼與哀悼致敬

眼看疫情失控，武漢市長周先旺對媒體表示，他願意「革職以謝天下」。犯了錯誤的官員，在對付疫情刻不容緩的情況下，究竟是求革職罷官，臨陣退縮，還是應該以雙倍的積極工作戴罪立功，等在疫情完結後，再檢討追究失職問題，才是有擔當的態度？

最令人失望的是，二月六日，湖北官方公布給予在疫情防控中表現突出的張定宇、張繼先記大功獎勵，對李文亮的表現卻隻字不提。這使張繼先無辜被罵，網民說：「疫情上報第一人不是已經被訓誡了麼，不是已經死了麼？」「有他的屍體為證。還躺在太平間呢」。

他的死訊引發群眾的怒吼，短短數小時內，網絡輿情不斷發酵。「為眾人抱薪者，凍斃於風雪。為自由開道者，困厄於荊棘」。據聞《人民日報》上海分社社長李弘冰亦發催淚悼文：「我們憤怒你的預警被當成謠言，我們傷慟你的死亡竟不是謠言。」甚至連《環球時報》也發文表示哀悼和敬意。海外愛國華僑同時引言發聲：「因為當權者禁止你的聲音，『你的國家停擺，你的心臟停跳、還要怎樣慘重的代價，才能讓你和你的哨聲嘹亮，洞徹東方』。」「他和他的醫生同事們的專業判斷和提醒本可以避免這場曠世瘟疫的傳播，本可以拯救許多無辜的生命和家庭，為華夏、也為這個世界避免這場曠世的災難。」央視也稱：「李文亮生前曾經經歷的某些遭遇，正反映出我們在疫情防控和應對中的短板和不足。」

習近平總書記也心情沉重地說：「這次疫情是對我國體系和能力的一次大考，我們一定要總結經驗、汲取教訓。」李文亮與張繼先都是英雄，又何必踩一捧一？。倘若政府當局以人民生命為重，對李文亮的警言能夠在處置時多一分審慎，少一分傲慢，不上綱上線動用行政手段打壓，不為求社會安定而隱瞞疫情，何至今天引至全國甚至全球疫情廣泛流傳的局面？

所謂危機者，是危險中亦產生機會，所謂經一事，長一智。我一小民，雖身在海外，但心懷故國，請容我進言：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成為世界第二強國，是因為有迅速統一動員國力的優勢，有人民的擁護為後盾，大可不必為維穩而不顧國民的健康福祉。管理十四億人口的大國，維穩當然是重中之重，但一切以意識形態掛帥，單純從政治角度去評估問題，會容易犯錯。如何平衡技術專家意見和政治考量，正考驗當權者的智慧。此次疫情雖然凶猛，終會消失於無形。能夠從這事件中汲取教訓，調整治國思維，國家將會更強大，更受人敬重，天佑中華。

（作者為美國核子醫學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