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特輯
「沙士嗰時,百業蕭條,樓價大跌……」
「沙士嗰時,上下一心,共同抗疫……」
「沙士嗰時,社區爆發,傷亡慘重……」
「沙士嗰時,董太叫人『千祈,千祈,千祈,洗手,洗手,洗手』……」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爆發以來,無論是輿論抑或政府官員都經常將其與二○○三年的SARS疫情比較。十七年前,筆者還是個中學生,對SARS印象不深。除了記得停課了好一陣子,那段時間要經常戴口罩外,還有謝婉雯醫生的名字,和特首夫人去探訪牛頭角下邨時所穿的PPE(個人防護裝備)。董太當年的PPE有帽、眼罩、N95口罩、手套與兩層保護衣,似乎比今年二月初急症室分流站醫護的裝備更精良。
政府多次降低前線醫護裝備規格
由二月六日到三月四日,急症室分流站醫護的防護裝備指引出現過五個版本,防護裝備一再降級,N95口罩更一度在三月三日被剔出,然後一日後又再次出現在最新版的指引中。醫管局解釋箇中可能出現「內部溝通問題」,以致N95口罩一度被剔除。醫院管理局總行政經理劉家獻醫生表示,裝備降格是因應疫情發展與裝備存量等因素而決定,同時強調制定指引一定以科學為先。言猶在耳,醫管局於三月十日公布N95口罩存量只剩一個月,因此要「痛下決心」只准涉及霧化程序(例如為病人抽痰、插喉入氣管等會引致咳嗽或產生氣霧的程序)才可使用。
歸根結底,政府終於承認未能確保防護裝備的供應,因此一再降低前線醫護人員裝備的規格。如果有醫護人員因為防護裝備不足而染病,所謂「針拮到肉」就知道痛,不知道是醫護「痛」抑或「痛下決心」的管理層更「痛」?
醫護PPE短缺,既「患寡」,更「患不均」。分享近日一件關於PPE的趣事。
話說近日遇到一位在某大地產商旗下商場做物業管理的病人,因為上呼吸道症狀來求醫。他所到之處,均引來我同事的艷羨目光,皆因他穿着全套名牌生化保護衣。筆者於一間大醫院服務已經好幾個寒暑,滿以為經歷過天災人禍。曾經見過滿身鮮血的江湖大佬,在手下簇擁下前來看「跌親」,又見過全副武裝的綠衣防暴警在急症室執法,算是「見過世面」。當看到病人穿着全身白色保護衣連帽緩緩步入診症室,筆者不禁「打個突」,忍不住多看了他胸前的歐洲名牌標誌幾眼。
診症完後,我好奇問:「先生,你件DuPont好靚啵,喺邊度買㗎?」(DuPont:杜邦公司,美國化工巨企)。他眼神有點靦腆:「唔係買㗎,呢啲嘢公司有提供㗎嘛……」筆者隱約聽得出或帶調侃與同情之意,因為不少病房的同事穿的「保護衣」其實是病人袍外加一個白色膠圍裙,手感與常見的垃圾袋類同。當他離開診症室,又聽到護士在外面問他:「你件衫好靚啵,你做邊間公司㗎?」
政策朝令夕改 醫護疲於奔命
SARS距今十七年了,政府究竟汲取了什麼教訓?
SARS後,公共衛生界發表了不少關於疫症大爆發如何影響醫護人員的研究。其中香港大學一篇名為"The Impact of Work-related Risk on Nurses During the SARS Outbreak in Hong Kong"的論文可堪玩味。研究人員在SARS疫情期間訪問了超過一千五百位分別在八間公立醫院工作的護士,並分析工作環境如何影響他們的生理與心理健康。受訪者分為高、中、低風險三組。高風險者需要在SARS病房或深切治療部工作,中風險者需要接觸SARS疑似個案或有機會調到高風險病房工作,低風險者則無需接觸SARS疑似個案。按這種分類,近日應付武漢肺炎的急症室醫護大概屬於高或中風險之間,而相當一部分其他部門的前線醫護,如急症醫院的臨床部門、普通科門診等則屬於中風險。
研究發現屬於中風險的護士心理壓力最大,覺得自己健康良好者亦為三組之中最少。研究人員歸納出原因是「Dirty Team」以外醫護的防護裝備不足,加上SARS病人早期可能未有症狀,以致中風險護士經常暴露於被病毒感染的危機中,因此承受巨大壓力。遠因則歸咎於公營醫療體系長期人手不足,疫症突襲更顯人手短缺,令醫護壓力百上加斤。防疫政策朝令夕改,也令人無所適從。
面對武漢肺炎,政府防疫進退失據,醫護疲於奔命,卻又(防護)衣不蔽體,瀕臨壓力爆煲。筆者落筆之時剛好是本港確診病例打破單日紀錄之日,第一波疫情未平,第二波又起。種種跡象顯示,SARS慘痛的歷史正在重演。弔詭的是,當年撰寫上述論文的第一作者(first author)正正就是當今食物及衞生局局長陳肇始教授。如果不知者不罪,那麼所知甚詳者,又該當何罪?
(作者為香港公立醫院急症室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