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
二姐去年剛去世
杜家兒女這一輩,一共有十一人,其中我們兄弟八人、姐妹三人,包括孟小冬領養的女兒杜美娟。現在還健在的,只有我和大姐,可能還有美娟,我不確定,因為跟美娟失去聯繫很多年了,是否健在也不知道了。大姐現在住在台灣,大姐比我大四歲,一九二九年出生,二姐比我大兩歲,一九三一年出生,二○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去世,與孟小冬葬在一起。大姐曾跟她的丈夫住在約旦多年,其夫名蒯松茂,原是台灣國民政府駐約旦的武官,現在回到台灣居住了。美娟有三個孩子,應該在美國,但不曉得在哪個地方,在我們兄弟八人之中,我是排行老七。
大哥小名叫領寶
大哥維藩,屬蛇,是領養的,因為前樓太太即大太太沈月英沒孩子。大哥領來後,家父的事業開始蒸蒸日上,所以大哥的小名叫「領寶」。大嫂已於前年辭世,整整一百歲。大哥有四個孩子,三個男的,一個女的,可惜三子都已經不在了,只有女兒還在,也都六七十歲了。老大是杜順安,比我小四歲。他在台灣常常講杜家的事情,然後人家就給他一點錢。順安喝酒喝得太厲害,像他父親,維藩大哥喜歡喝酒,家父卻從不喝酒。家父是老派,很重視家裏的長子長女,大哥常常代替家父出面應酬接待客人,有的時候陪客人吃飯,客人還沒有喝醉,大哥自己就先喝醉了,家父特別生氣,訓斥大哥說:「客人還沒有醉,儂先醉了哈!」《海上收藏家》一書裏收錄一張我和大姐、大哥大嫂的合影,順安和大哥真像,像得不得了。順安喜歡喝酒,而且常常喝醉,平時覺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感覺不舒服摔倒了,到醫院後就過世了。
二哥談吐、性格都很好
二哥維垣也是屬雞的,一九二一年出生,比我大一輪。他一直住在紐約,我們很少聯繫。他只有一個兒子,叫杜正中,蔣中正的中正兩個字倒過來。按照杜家的規矩,這一輩應該是「順」字輩,但是,二哥也沒有按照這個「順」字輩,他歡喜就起了「正」字,二哥的兒子應該還在,但是杜家的第三代裏面,很多人都沒有啦!杜家的家譜很難寫,杜家的事情太複雜了。
外面可以看到一些大哥和三哥的資訊,二哥的情況外面知道的很少。二哥的書念得很好,字寫的很漂亮,他最聰明,從不介入家裏的爭鬥,包括兄弟之間、太太之間的爭鬥。他很聽家父的話,家父講什麼,他都答應,家父讓他做的事,他都去做了,所以家父很喜歡他。二哥一直不在國內,在美國。抗戰以後,他從美國學成回來,家父說:你和上海嚴家的小姐結婚吧。」二哥就娶了嚴家女兒,就是我的二嫂,二嫂的妹妹後來也嫁給了杜家,是五哥的太太。二哥的談吐、性格都很好,很容易近人的。直到二哥回來結婚,我才第一次見到他,他結婚後不久又走了,之後就一直在美國,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工作。
家父去世的那段時間,他回到香港。二哥和大哥之間有隔閡,為什麼呢?因為大哥是領養,二哥呢,實際上是杜家的老大、長子,但由於有了大哥,他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三哥與大喇嘛沒緣份
三哥維屏就是被蔣經國抓起來的那位,他人很聰明,喜歡做買賣、做投資,他後來在巴西居住,三嫂現時也在巴西。他最後一次到香港來看我們,正好趕上西藏紅教的大喇嘛敦珠寧波車在香港。我和三哥原本計劃去拜見敦珠寧波車,看他有什麼說的,指點一下!偏偏那天他臨時有急事,我跟他說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你不能不去的,但到最後他還是沒去。我去了,就見到了敦珠寧波車,他沒去就沒見到。哎!這就是緣份!
也許,敦珠寧波車見到三哥後,會點撥一下,可能會對三哥的未來有些影響吧!因為敦珠寧波車的說話,對我的未來產生了很大影響,他對我說:「你不要殺生!」那時候,我在香港正預備做牛肉生意,後來聽了敦珠寧波車的話,就放棄了,改做貿易。因為做牛肉生意,首先要殺牛,就是殺生了!
家父去世後,三哥先去了巴西,然後又到紐約,一直住在紐約到死。
四哥典型公子哥兒
四哥維新是典型的公子哥兒,整天吃喝玩樂,還找了一個美國人做老婆。家父知道三哥和四哥要結婚,就說:「你們就一道辦吧。」於是,兩人就在同一天舉辦結婚儀式。但是,家父非常不喜歡外國人,包括美國人,因為四哥的太太是美國人,所以,家父就沒有出席他們的結婚儀式。四哥在夏威夷,前幾年才過世,他和太太是同一日去世的,四哥早上走,她晚上走的。
家父雖然因為四哥娶了美國太太,沒有參加他的婚禮,但是,四哥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家父很喜歡,也很高興的接受了。家父雖然不喜歡美國人,但抗戰末期,家父卻見了當時美國總統羅斯福的兒子,並幫助他與戴笠、國民政府的人員聯絡。這件事情就是四哥安排的,他在美國專門給家父寫了推薦信,希望家父與小羅斯福見面,家父很高興地接受了,並與小羅斯福見面,安排了一些事情。這說明家父對外國人也是有區分的,對兒子做的事情也是有分別的。
五哥六哥有矛盾
家父去世以後,二樓太太陳幗英和五哥、六哥回到上海,後來就一直住在上海。剛一解放的時候,他們還都沒有因為家父的原因,在政治、生活上受到影響。五哥維翰屬豬,比我大十歲,娶的也是嚴家的女兒,也就是二嫂的妹妹,嚴家當時在上海是大家族,現在五嫂還在紐約,二嫂早就不在了。
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在潘漢年和楊帆案件中,五哥受到了牽連。因為潘漢年跟杜家關係很密切,潘漢年被打倒了,五哥就被牽扯出來了。文革的時候,因為吳紹澍、潘漢年的關係,又被牽扯到裏面了,五哥一直被批鬥。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五哥是黃埔軍校畢業的。抗戰時黃埔軍校遷移到了成都,叫成都黃埔軍校。五哥開始在成都,後來在重慶當過兵,但不是打仗的兵,沒有到過前線,沒有打過仗。五哥有的時候和家父一起住在汪山。由於跟黃埔軍校的關係,這也是他在文革中被揪出來批鬥的重要原因。
一九七九年,我第一次回上海,那個時候中國才剛剛改革開放,他們的生活條件仍然很差。五哥陪我一道去杭州靈隱寺參觀,他對我講要我把他弄出來,他「死活也要出來」。我就想辦法把他們一家子都辦出來了,他的兒子先出來,住在我的家裏,在工廠裏面做事情,然後再把五哥五嫂接出來,五嫂也是那個時候出來的,我把他們弄到了美國,五哥去美國的時候也五六十歲了。
五哥到了美國,一年不到就過世了,唉!他命不好啊!五哥屬豬的,一天到晚要吃,吃東西沒有節制,到了香港已經不行了,到了美國就更不用說了,看見什麼都是好吃的。五嫂現在還在美國,她的年紀也不小,大概七八十歲。
五哥、六哥都是在上海生活的,文革時都受到衝擊和批鬥。但是,他們哥倆之間還不和,鬧得很厲害。我聽說,好像政府每年有利息發給他們,銀行股份的利息、股票的利息。因為,家父是很多公司銀行的董事,在裏面是有股份的,雖然家父去世了,但這些股份還在,而且這些公司和銀行,有的在香港和台灣繼續經營,甚至在大陸還在經營,比方講,中國銀行,家父就是董事,是有股份的,我們曾經在香港向法院提出訴訟,要求對家父當年的股份有個說法,但是,法院沒有什麼說法給我們,也提到了大陸的中國銀行,繼續分紅或利息,分給了上海的杜家人。所以,這部分利息收入,應該是五哥、六哥和二樓太太三個人分,結果老五誰都不給,一個人獨吃下來了,還有那個時候有糧票、布票、肉票、油票等,都給老五拿下來了。
所以,老六啊、二樓太太啊,罵他畜生呢!這裏面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曉得。但是,罵到畜生是很厲害的,是非常不好的事情了。
老八維嵩廿九歲早逝
我的弟弟老八維嵩,他是民國二十四年,也就是一九三五年七月七日出生的,民國五十三年,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突然去世,只有二十九歲,很可惜啊!
老八去世的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我三十一歲,常常在台灣野外做地質勘探,有一天傍晚吃完飯後,大家在一起打牌,我突然感覺到不舒服,不是身體的不舒服,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我當時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別人叫我聽電話,我去接電話,果然,電話裏面傳來我弟弟去世的壞消息。老八從小就身體不好,他小的時候比較淘氣,有一次在電梯裏,腳被夾了一下,可能是有一些影響。老八維嵩葬在台北,但是,他的墓地和家父母親的墓地不在一起,是在另外一個地方,他的墓碑是呂咸老伯寫的,呂咸老伯是家父的好朋友,他的八分書法寫得非常漂亮,他還有把扇子寫給家父的,現在我手裏。
杜家的第三代也在國外
家父不喜歡外國人,可是他注重孩子的教育,願意把幾個孩子送到外國讀書。我的兄弟姐妹,大多數都在國外,特別是我的哥哥。大哥一直在台灣,死了以後葬在美國。二哥一直在紐約,在聯合國總部工作。三哥維屏、四哥維新,是三樓太太(孫佩豪)的兒子,在讀中學時就去了英國。杜家的太太都在互相爭鬥,三樓太太和其他太太合不來,所以很早就跟着他們一起去英國陪着他們讀書,她一句英文也不會講,在外面生活了那麼多年,也是很不容易的,後來跟着他們去了國外,待在巴西和美國。三哥、四哥從小就在國外學習生活,很適應國外的。五哥、六哥則是在國內接受教育和成長。五哥去了美國以後,也不適應美國的生活環境,很快人就過去了。六哥就更不習慣國外的生活方式。在這方面,兩個姐姐都沒問題。
而我,國外國內都待過、都適應。我在國內、在台灣讀書,在澳洲讀書工作了十年,後來在台灣也工作了很長時間,還在香港工作過,現在住在加拿大。
大哥有個女兒,還在美國,好像是在北卡羅萊納州。大哥女兒的女兒,與在巴西三哥的女兒聯繫上了,三哥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哥的老大在邁阿密做律師,有一天三哥的兒子在巴西給我打電話了,講到這些事情。四哥有兩個女兒,她們與三哥的孩子有聯繫。她們都是孫子輩了,叫什麼名字,我都記不住了。五哥、六哥的孩子也都出來了,六哥有幾個孩子?我都不曉得,因為六哥的太太,我始終沒見過,我回上海也沒見過。杜家的第三代現在全部在國外,全部出來了。
不允許我們接觸幫會
家父是青洪幫裏最大的頭兒了,但是我們並沒有接他的班,更沒有進入幫會。家父很重視長子長女,所以大哥大姐在我們家裏的地位很高,吃飯的時候會比我們更早上桌,有一些重要的活動,由大哥代表家父來出面應酬,即使這樣,家父也沒有讓大哥進入到青幫裏面「子承父業」,因為家父認為大哥沒有這個資格。不僅如此,杜家的子女這麼多,家父都沒有讓我們走幫會這條路,沒有讓我們與幫會有任何關係,這是家父的高明之處!根本的原因是,家父認為時代在變,幫會這種特殊時期的民間組織,遲早是要消失的。所以,家父從來就不許我們接觸幫會,當然,我們也沒辦法接觸這方面的人,因為他們都是長輩,我們怎麼可能接觸?幸虧杜家的子女們都沒有走家父那條路,否則,恐怕我們很難像現在這樣,這一輩和下一輩都能夠在世界各地平平安安的生活、安安心心的工作。
在潘翎寫的《舊上海:幫派的天堂》(Old Shanghai:Gangsters in Paradise)一書的最後章節中,專門提到我們兄弟姐妹和杜家後代的情況,挨個兒介紹了每一個人的工作生活情況,特別說明沒有一個孩子「子承父業」(Following Du's step),無論男女,都有自己的事業前程和幸福的婚姻家庭。潘翎在寫我們兄弟姐妹時,沒有寫我的弟弟杜維嵩,估計她不知道,因為維嵩去世得很早。潘翎這本書不錯,她在寫的時候,得到了上海市統戰部的支持,應該看到了很多內部資料。
(杜維善為杜月笙第七子;董存發原是《中國改革》雜誌編輯記者,現旅居溫哥華,為加拿大本納比市圖書館管理委員會委員,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