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
2019-7-28
二〇一九年八月號
誰是大英雄(劉天賜)

司馬遷言:「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   德。」─這是俠的內在性格、令人崇敬的俠義精神。電影、電視、電子遊戲項目等都有「社會教育責任」。

俠,必定言信、一諾千金,必定實踐承諾所言,這是最基本的質素,其實凡人皆該如此。基於社會及人際間關係愈來愈複雜,人與人幾乎失去承諾,連政府也設法狡辯和不實行承諾。還有人願意「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嗎?

但最難得一種俠性,一般都不被強調:「不矜其能、羞伐其德。」意謂:俠不會誇耀自己能力,並且羞於誇耀自己的德行。

簡單的說,俠者,不因為要立功,要留名後世才行俠,一切俠義工作,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不會居功,而是甘心做個無名英雄。

行俠重於隱姓埋名,不求聞達。春秋戰國時的「俠」,便符合了司馬遷的界定。法家、儒家、王室、政府最害怕便是「俠」,他們一定不遵守政府定下的法例,按照私下的方式及標準而做事、行俠。政權怎樣看荊軻?不是司馬遷筆下的俠士、壯士,而是「恐怖分子」。刺客,乃是不守法律的凶徒,受人指使、收買作亂(添煩添亂)、破壞秩序。即使秦始皇獨裁及暴力,也並不被歸究。

影視作品完全要迎合市場的需求,故此,選用武俠類改編時必重於選角。譬如,選用鄭少秋為例,他飾演《書劍恩仇錄》的陳家洛、《楚留香》的楚留香等等,建立起「大俠」形象,高大、瀟灑等等特質,是大眾娛樂的一種促銷包裝。然而,作家筆下的「俠」,乃要寫其「俠之本性」,不只於外型、神奇武功,乃有故事情節描寫其俠的真實面貌。

我覺得這方面的描寫,以麗的電視的《十大刺客》最是接近。很簡單,忠於原著無形中透露了俠之面貌。改編者,不察原作者「曲筆」或「皮裏春秋」的描寫,當會失卻俠之本性,失去中國傳統的俠義教育性。

現在,內地的武俠製作進步了。在選外景(奇峰異域)、外搭景(宏大壯觀)、內景(美侖美奐)都令人眼前一亮;髮飾、服裝、布景、陳設、道具等等都認真講究,至於動作指導,拍攝和剪接,後期各種工作,尤其特技,都是驚人的進步。硬實力是勝利了,可是軟實力,沒進步,人物描寫、演出等都進步不多。只因投資者、金主、製作人等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般的價值上」。認識「俠」的意義屬低水平。

重諾言,重友情,有恩有仇必報,尚能做到,但是不願誇讚己功,則完全忽視了。只因為在此功利社會,不講功利,何必做俠士?

多缺俠義之風與含蓄愛情

至於俠士之愛情,更加不留意了。古代男女愛情勝在含蓄,男女尊卑之分亦嚴。儘管在江湖,無形的大氣候、大環境中,男女談情只見於內心,不見於表面。對於演出的男女主角而言,很是困難。因為大家都不太讀古書、中史,難於了解古人心態。教戲的導演亦不了解。成了現代武俠劇中最令識者難於接受的一環了。

不過,看近期《倚天屠龍記》連續劇劇本由當年無主力編劇陳麗華、關展博掌舵,起碼懂「賣關子」、「吊胃口」保持追看的「招數」。亦將「文戲」的對白寫得好,不盡是「打打殺殺」。不會濫用特技,這是港製武俠片的優點。內地、台灣製作的武俠劇集,總是缺少了「俠義」之風,更缺古代男女愛情含蓄之描寫。

台灣武俠小說盛行了好一大段時間,其中古龍有眾多的擁躉。古龍作品勝在情節詭秘、文字簡潔、且有電影分鏡頭感,看之,感覺如看到畫面,氣氛掌握好便有看頭了。俠義的主題是「台灣式」(幫會式),台灣本地人必喜歡。代表作品不少,香港電影電視也拍過,如《流星.蝴蝶.劍》、《三少爺的劍》、《楚留香傳奇》、《陸小鳳》等等。尚記得有一齣主題講「報仇」(《邊城浪子》),把「仇恨」解得通透,又有一齣講「武器」(《七武器》),將世間存於內心的「武器」分析,皆是現代人的思想及解釋。旁證了俠士、江湖、義氣等等意念。可惜,版權紛亂,現在很少人拍古龍影視作品了。

古龍的情,很瀟灑,大有「今宵酒醒何處」的浪子情懷。

至於梁羽生的武俠作品,拍攝不多,其中《白髮魔女傳》、《七劍下天山》、《江湖三女俠》等,人物、情節豐富,是影視上好題材。可惜,編導們要有耐心及謹慎心情來消化梁羽生作品,始能拍到精妙處。

香港影視類型近三十年來集中於「黑社會片」、「喜劇」及「武俠片」。各有各發展,都是香港有特色的影視作品。若因市場問題,不繼續發展,則大大浪費了本土的資源。幸好,仍有工作人員加入「港製」隊伍,未被嚇倒。

(作者為香港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