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年五月邱吉爾出任英國首相兼國防部長，任命迪爾將軍（John Dill）為帝國參謀總長。兩人關係迅速出現問題，邱吉爾認為迪爾欠缺活力和進取，不能勝任。一九四一年十一月邱吉爾晉升迪爾為陸軍元帥並調任孟買總督，履新前「珍珠港事件」爆發。布魯克將軍（Alan Brooke)十二月一日出任參謀總長，兩人亦師亦友，關係融洽。

十二月七日日軍突襲珍珠港，邱吉爾馬上安排在聖誕前訪問華盛頓與羅斯福總統見面。布魯克知道迪爾八月曾隨邱吉爾首次與羅斯福見面時，與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將軍（George Marshall）一見如故，建議邱吉爾與迪爾同行。

盟軍交流橋樑

訪問期間，邱羅建立「英美參謀聯席會議 」（Combined Chiefs of Staff， CCS），由英方「帝國參謀長委員會」和美方「參謀長聯席會議」組成，前者主席是布魯克，後者是海軍上將李海（William Leahy），但主要與布魯克交手的是馬歇爾。CCS常設在華盛頓，邱吉爾接受布魯克的建議，把迪爾留在華盛頓出任英國駐美代表團團長和CCS的「帝國參謀長委員會」代表，同時邱吉爾應羅斯福要求讓迪爾作為他的私人代表。

英美兩國由於背景和國力不同，雖然同仇敵愾，但戰略分歧很大，英方認為美方經驗不足，美方則懷疑英方利用美國軍力維護其地中海以東的利益，盟國之間常見齟齬。馬歇爾與布魯克欠缺互信和真誠尊重，但兩人對迪爾都深信不疑。

CCS每周開會一次，但馬迪兩人幾乎天天見面，開會前共進午餐，對有爭議的課題坦誠商討。兩人關係密切，令同僚覺得馬歇爾對迪爾，比對美軍將領還好。CCS的工作順利與兩人的莫逆之交有密切關係。

迪爾贏得美方的信任是因為他開誠布公、彬彬有禮、富幽默感，而且能從美國人的角度來看盟軍問題，與布魯克的言辭尖酸、斷然拒絕美方建議有天淵之別。他堪稱一位軍事外交家，善於把一方的觀點向另一方闡釋，有過人的平衡藝術，能表達英方意見而沒有觸動美方神經，同時又能讓美方知道英方的底線而不會引起參謀部同僚懷疑他已倒進美方的懷抱。

羅斯福有個奇異習慣，與邱吉爾就軍事問題電報聯絡時並不知會馬歇爾，迪爾反而透過布魯克獲得一份報告。他把馬歇爾放在「帝國參謀部文件分送名單」上，令馬歇爾不致蒙在鼓裏。馬歇爾投桃報李，提供迪爾一切影響英方軍事行動的美方資訊。兩人互信之深媲美管鮑。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英方收到美方電報，建議馬歇爾出任全歐洲盟軍最高統帥，指揮地中海和歐洲兩個戰區。邱吉爾與布魯克認為荒謬，邱吉爾發了一封措辭強硬的電報指示迪爾，迪爾磨滑英方建議的棱角才與對方商討。在迪爾妥善處理下，美方作罷，雙方避過一次正面衝突。最後，羅斯福任命艾森豪威爾為最高統帥，帶領盟軍進攻歐洲。

美國的讚揚 英國的冷待 

當馬歇爾收到風聲稱邱吉爾因迪爾過份親美而有意把他召回倫敦，他透過關係提升迪爾在美國的聲譽。耶魯大學成立的Howland Memorial Prize表揚對國際關係有貢獻人士，迪爾亦是其中一位獲頒者。接着，威廉與瑪麗學院和普林斯頓大學先後頒發榮譽法律博士學位給迪爾。每次盛況，大批英國傳媒被安排到來採訪。後來馬歇爾得悉邱吉爾對幕僚說：「此人一定幹得不錯。」最終沒有召回迪爾。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四日，迪爾鞠躬盡瘁，病逝美國。馬歇爾說服國會讓迪爾下葬於阿靈頓國家公墓，成為下葬公墓的外國人。喪禮在華盛頓國家大教堂舉行，馬歇爾親臨誦經，聯席參謀扶靈。六年後，馬歇爾再為迪爾在公墓豎立一個策馬銅像。

羅斯福讚揚迪爾是一位偉大的軍人、真摯的朋友，是一位令英美聯合行動展現和諧與一致的關鍵人物。這並非言過其實，一九四三年一月在卡薩布蘭卡首腦會議，英美軍方高層在CCS會議出現爭議，最終由迪爾斡旋達成共識。迪爾去世後，兩國的軍事關係大不如前，馬歇爾與布魯克多次激烈爭吵，一九四五年一月底在馬爾他的CCS會議便是一例。 

「參謀長聯席會議」向「帝國參謀長委員會」發出悼詞，指迪爾逝世是盟軍的損失，英美同感可惜，讚揚他的品德與智慧和對盟軍事務的無私奉獻，是英美合作無間的磐石。同聲哀悼一位偉大兼睿智的軍人和一位偉大的紳士。

羅斯福總統一九四五年一月在迪爾夫人返英國前頒發傑出服務勳章給迪爾，並附上馬歇爾撰寫的讚詞，讚揚迪爾的高尚原則，全無偏見和對共同目標無私奉獻；為人謙遜親切，對盟軍的合作起重要作用。又附上國會十二月二十日通過的「聯合決議」，讚揚迪爾的卓越服務，推動盟國聯合行動，深得美國人和國會敬佩。羅斯福接受馬歇爾的建議，送一份「聯合決議」給邱吉爾。

馬歇爾對同僚態度有欠熱情，說他一丁點的感情是留給太太的。他為迪爾投入這麼多，足見兩人感情的真摯和深厚。馬歇爾希望可以某程度上改變邱吉爾對迪爾的印象，但看來效果不彰，即使在美國備極哀榮，英國對迪爾離世反應淡然；迪爾的傳記作者說：「英國官方的反應在文字和行動上是吝嗇的。」言簡意賅。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五日，布魯克在日記寫下：「他的離去是不可彌補的損失，沒有他在華盛頓真不知道怎樣度過這三年。取得最後勝利，我們欠迪爾的比任何一位將軍都多。我對他有無限欣賞和熱愛。沒有他的協助，地中海和意大利的戰略實無法獲得馬歇爾的支持。戰爭大臣葛理格（James Grigg）和我曾兩次向首相建議頒授爵位，但都沒有回應。」

馬歇爾將軍與迪爾元帥的金石之交，堪稱完美的友誼 。

（作者為退休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