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專稿
將近二十年前,在楊振寧教授榮休的學術討論會晚宴上,楊先生的老朋友戴森(Freeman Dyson)發表了一篇著名的演講,將他稱為「保守的革命者」。為什麼呢?因為他雖然破壞了宇稱守恆的思維結構,卻建立起由數學對稱性支配的非阿貝爾規範場,成為日後物質結構根本理論的基石,而他雖然終身從事西方科學探索,卻仍然服膺於中國文化傳統。所以「革命領袖可以分為兩類:像羅伯斯庇爾和列寧,他們摧毀的比創建的多;像富蘭克林和華盛頓,他們建立的比摧毀的多。無疑,楊是屬於後一類的革命者,……他愛護過去,盡可能少摧毀它。」。這話講得非常中肯,因此深受楊先生欣賞。
獨排眾議乃至得罪同行
戴森所謂保守,並不等於固步自封或者墨守成規,而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建設、改良,穩步前進之意,這從楊先生和夫人翁帆最近合作編著的《晨曦集》(簡體版由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繁體版由新加坡八方文化創作室出版)可以看得很清楚。集子裏面的二十四篇文章剛好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他自己的演講、文章和座談記錄;第二部分是他對媒體發表的談話和家人對他的印象、觀察;最後則是學者(包括他的學生)和作家對他的回憶、觀察。從這些文章我們得到的整體印象便是,楊先生一輩子講求進步創新,在見解上卻極其穩重、謹慎,甚至到了獨排眾議,乃至得罪同行的地步。
最顯著的例子,自然便是他基於經濟和發展程度理由,堅決反對中國造大型對撞機。為此他曾經數度和國內外眾多高能物理學家以及相關學者激烈交鋒,《晨曦集》收入的僅是其中一篇而已。我們絕對想不到的是,遠在四十六年前回歸中國之初,他就已經在一個大型座談會上,為同類問題對高能物理學的年青學者大潑冷水。當然,更令人驚訝的例子,是他在一九八○年國際座談會上對着一眾頂尖理論物理學家宣稱(高能物理學的)「盛宴已經結束!」那句令人震驚的話,以及早在一九六一年他在麻省理工學院百年校慶討論會上對「未來基本理論」要「敲一下悲觀的警鐘」,「加入一些不諧的聲音」—那時他還不到四十,風華正茂,離規範場理論被重正化和粒子物理學「標準模型」的建立、驗證還有十幾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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