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肝臟科門診看了一位患上自體免疫性肝炎的李小姐，那是我第一次在門診見她，本來她的肝病不難治療，服用類固醇的劑量也不用太大，一般三十毫克便可，很多免疫性疾病，開始便要用六十毫克的。李小姐服用了三十毫克的類固醇兩個月，肝功能完全沒有改善，同事便將類固醇加至四十、五十、甚至六十毫克，肝功能仍然沒有改進。免疫性疾病如果經常要倚靠類固醇或者劑量無法減低的時候，我們便會使用其他特效藥。

李小姐用了這種藥兩三個月，其間一直繼續用着大劑量的類固醇，可是肝功能仍是完全沒有改善。於是同事便轉用另一種新一代效力更強的特效藥。但三個月過去，李小姐的肝功能仍舊紋風不動。加減藥看似簡單，其實每一次醫生都要花很長時間來翻看病歷，因為每次負責的醫生未必是同一人。遇上這些棘手的病例，每一次接手的醫生都需花很長的時間來審查她的病歷，例如診斷是否錯了？有沒有其他新的病情？我翻看她的門診紀錄，有幾位同事用了整整一版，甚至兩版紙來做她的個案審查，一般覆診我們都只是用幾行字。

李小姐的驗血報告及肝臟組織的顯微鏡報告完全符合自體免疫性肝炎的診斷，絕對沒有錯。為什麼所有藥物都沒有用？我喃喃自語：「簡直好像完全沒有用藥一樣！」沒有用藥？沒有吃藥？忽然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究竟有沒有吃藥？」說了之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病情不輕又看了一段長時間，沒有道理不吃藥吧。那知她面色一變，雙唇緊閉，不發一言，我便知道是說對了。類固醇有很多副作用但最明顯的是有一張月亮臉。長期服用高劑量的類固醇會引起肌肉萎縮但中央肥胖，再加上水腫，臉部脹大得圓圓的如滿月，所以稱為月亮臉。我們忙於翻看及整理病歷，有時疏忽了，再細看她的臉，完全沒有滿月的影子，可以肯定她是沒有吃藥。

終於她承認完全沒有吃藥，拿回家便扔掉。這段期間她一直看中醫服中藥，回來覆診只是想驗血，看看中藥有沒有用。我心痛的不止是浪費了藥物，更加浪費了醫生的時間及心血，其實她覆診主要驗的血只是檢視肝功能，自己去化驗所做也所費無幾，何必欺騙醫生？她吃了中藥近一年，肝功能全沒有改善過，肝臟的損壞程度令人擔心。

真相有時是要花一些功夫才知道的，敦煌莫高窟的壁畫由於年代久遠，很多顏色經長期曝光氧化已變色，但在第二六三窟，我們卻有機會看到北魏時期的原來顏色。原來宋代修了一堵牆封閉了其中一部分壁畫，今拆牆之後，露出的壁畫，顏色鮮艷如新。上部壁畫長期顯露着，已經變色，在這裏我們便知道歲月變化的軌跡，看到了原來真實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