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潮.動向
中國外交風格戰狼化,引起西方關注。有論者指出,中國的「國際關係觀」認知基於「天下」兩字,多於「國際關係」。在中國人眼中,有天下,沒有現代世界。
天下,是獨存於漢文化圈意識裏的世界概念。即使以漢語的「世界」一詞,概念清楚,「世」是地理,「界」是局限;然而,「天下」卻無限大,渺無邊界。
天下一詞最初是以中原為中心的華夏群族,俯視東西南北的夷敵部落而產生的皇權文化優越感的意識名詞,隱有上尊下卑、上文明下野蠻的秩序,暗示某種「以我為本」的統治地域與周邊關係。
所謂天下,並無地理空間的限制。因此以中國而言,越南、泰國、緬甸,在古老的「天下觀」之中,從前是藩屬,將來也可以成為「一帶一路」的某種經濟文化的附庸。
因此,西方的中國問題專家,即使中文學得再好,一遇到「天下」一詞,理解就有如一名油畫美術的評論家,遇到水墨綻化、虛幻無疆的張大千和劉國松作品,認知和鑑賞力,都遇到了極限。
天下,勉強可譯為Under the Heaven。但是中國的「天」,除了Heaven,也可以是地理空間的Sky。英文的Sky可分為單數和眾數,但中國人說:「各人頭上一片天」,Sky可以是單人,但當「各人」合起來,Sky也可以成為Skies。
若以皇帝為尊,一人的天下,英文就叫Under the sky,而不是Under the skies 。
這樣一來就比較麻煩了。中國的天下觀念固然建立在「天子居中國、受天命、治天下」的一套理論系列,亦即天下一詞賦有統治和道德權威,已成為提供帝皇政權某種正當性的依據。統治天下的權力來自天命,統治者貴為天子,因此中國的國際關係觀,必然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際關係概念,遲早爆發根本的衝突。
四十年代美國漢學家費正清雖然最早模糊地認出這一點,提出所謂天朝外交論,認為中國和其他國家的關係,只能建立在某種等級的差異,並以朝貢貿易的行為視之。但費正清沒有深入認識中國文化的天人關係。天朝外交又豈止是附庸國進貢而已,越南在附庸時期一樣要學漢語,越南的讀書人要參加考試。河內今日仍有孔廟,有石碑刻銘參加過貢院考試的越南人的姓名。
中國的天下觀,也影響到日本和韓國。即使孫中山建立民國,也親手題字「天下為公」,而不是「國家為公」。然而與孫中山同期的梁啟超卻首創了「中國」一詞。既然有天下,則有沒有「中國」?孫中山潛意識中無疑還有一點帝皇封建的殘餘。其逝世之後,南京的中山墓,至今還叫做「中山陵」。孫中山的墳墓與皇帝的陵墓用了同一字,由此可見,中國不但建立民主人權的意識難,建立正常的國際關係,未來百年,四方會有一段困惑而艱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