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潮.動向
何必曰利與必曰利
佛教大雄中學 何偉聰老師
翻開《孟子》,孟老夫子開篇即云:「王何必曰利?」不愧為亞聖,可惜久矣遠乎哉,廿一世紀的學生,大多淪為「必曰利」派,孔孟等儒家聖人被目為「迂腐」,遭人嗤之以鼻。
現在的學生,大多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小被嬌寵慣壞,人人都自我中心,事事都以一己私利為先,整天把「我有權做什麼」掛在嘴邊,須知「權」不離「利」,我有權做這件事,往往意味着做這件事對我有利,但一提起「你應該做什麼」時,他們就立即搖頭擺手。總之,「好處」要全攬,至於「付出」,抱歉,可吝則吝。
我曾遇過一位學生,叫他去圖書館為全班領取報紙,只見他鐵鑄一般,冷冷地於座位上丟下一句:「我不去。」
「為什麼?」我帶點愕然地問。
「我之前已去過一次了,為何老是叫我?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你這樣斤斤計較,難道你沒份看的嗎?」「我當然看,這報送給學生,是我應得的!」舉此極端例子,當然不是為了概全,但卻足可引發我們深思……
後來,當我見家長的時候,終於明白,有怎樣的父母,就有怎樣的小孩。有些父母,自小習慣利誘孩子,做家務、為父母按摩,甚至不遲到、完成功課等屬於本份的事情,都有現金或物質獎勵。久而久之,小孩會把身邊的一切視為交易,付出與回報已形成反射神經式的連繫,沒回報的,他們名之曰「白做」。
「這份閱讀報告計分的嗎?」不計,則不做……「這課考不考的?」不考,則不讀……可惜─或可怕─的是,家長亦經常提醒小孩不要「蝕底」,要做「叻仔」;何謂「叻仔」?少付出或不付出而收穫多之謂也!只要持這種價值觀的父母足夠多,就會形成社會風氣,最終練就一群錙銖必較、小肚雞腸的「叻仔」。
察看到讓人洩氣的病象,讀者或許會問:「有藥方嗎?」
其實孟子他老人家早就開出藥方,在「王何必曰利」後,他緊接道:「亦有仁義而已矣!」仁義,或許一般人覺得過於崇高,那就換個說法,我們中國人,談義必繫之以情,情義情義,此二字確實有味,有我們中國獨特的人情味。溫情與敬意,是對既冷且銳的「利」最好的一劑解藥。
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學生會講情、重義地說一聲:「阿Sir,你辛苦了!報紙,包在我身上!」
子所雅言
香港中文大學 潘銘基老師
古有採風之使,據說在民間收集地方的民歌民謠。在學校裏,如果想知道學生對校政的最新風評,最佳方法莫過於在午膳期間併桌用餐,或者在長長的人龍裏等候校車,並聆聽學生們的絮絮細語。
校政沒有聽到些什麼,近年來聽得最多的反而是髒話。粵語的髒話五花八門,豐富多姿,都有它原來的意思,原意是搭配使用,抒發一刻的情緒。有許多次,男男女女的學生說了一大堆的髒話,句子之中幾乎沒有實詞。章學誠說《三國演義》的內容是七實三虛,學生們的對話肯定是三實七虛,虛詞(髒話的部分)完勝實詞(有意義的部分)。在不少校內會議,老師們對此現象皆痛心疾首,以為庠序風氣淪落至此,必當多加灌輸文化素養,才可扭轉弊局。
大學是象牙塔,活在塔內,總覺得塔裏塔外景致相異。滿口粗言穢語,乃是當今社會風氣,更有甚者,說話人早已將此融匯在日常用語中而不自知。有人久別重逢,親切問候,卻是粗言穢語;生日慶典、婚嫁喪葬,莫不如是。世風如此,究竟是道德淪喪,抑或是「語言是發展的」?要提升所有人的文化素養,並非易事,肯定的是問題不單止在校園裏。
孟母三遷,關注的是兒子成長時周遭的環境,說的是耳濡目染的問題。如能在香港加強傳統文化素養的培育,裨益遠超政治,更必可新一地之民。假以時日,再到餐廳用膳、候車,或許,聽到的不再是粗言穢語,而是言之有物又出之雅正的韶武之音。
多體諒 多聆聽
香港浸會大學國際學院 鄭瑞琴老師
素養literacy,即是修養素質,也講求知識學養。一個人有沒有素養,從最表層看,必先看其衣著外表、談話方式和內容。怪不得北宋詩人黃庭堅認為只要三日不讀書,自會「面目可憎」和「言語乏味」。然而,再深入一點來看,面目可愛,言語有味,就已足夠了嗎?相信大部分人也不會予以認同。大家定必更熱衷談論態度、知識、技能……種種的價值觀念和信仰原則,皆說明了社會的要求和規範,也成了不同的標籤和準則。作為老師,對學生素養有所要求,當然也不例外。
普遍人也認為時下學生素養變差了,總是每況愈下。而我卻總是反思,回看自己老師輩的治學態度、負重致遠,實非我輩所能觸及的麟角。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否也同樣是每況愈下呢?同樣地,我以自己作為成人、老師的身份看時下學生的素養,這把尺又適合嗎?或許,大多數人也認為廿一世紀學生的素養確實變差了,但我們也不可以否認,每代有各自的時代需求,社會氣氛、言論環境、家庭關係也大相徑庭,學生現在要面對的挑戰和逆境,實非我們所能想像,更遑論全球疫情所帶來的影響。倘若大家依舊將自己對素養的要求,加諸學生身上作一概而論,就必生誤解,甚或造成另類打壓,溝通也就更難了。
可以的話,其實我們作為老師前輩,應該先提升自己的素養,給學生更多體諒,多聆聽他們的心聲,這或許更有感染力。就如魯迅憶述老師藤野先生一樣,感謝他樂於與學生交流,以平等態度善待不同背景的學生,其教書育人的信念,也支撐着魯迅堅持「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原則。希望大家能將傳統要求化作春泥,更愛護新世代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