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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奇怪我英文不好,為何會嫁了個外籍丈夫?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他待在一起。我從不在乎天長地久的愛情。好可能因為言語不通,我懶得跟丈夫爭拗。還有,每逢我看到他深邃的雙眼,我就給他的英俊面孔溶化了,根本提不起勁跟他吵。
「我跟這個丈夫結婚,不求深入的了解溝通,也許只是為了動物之間的陪伴和溫暖!我不懂得愛,我也不知一個被愛的人是怎樣的。因為我在成長過程中,我從來沒有經歷過被愛。
「我是媽媽第三段婚姻的孩子。我媽媽在月經初潮時已經被父母賣給老頭子,在這段不倫『爺孫婚姻』下誕下了三個孩子。老頭子只把媽媽當成洩欲工具。她後來跟一個男人私奔去了。不幸的是,那個男人對媽媽又打又罵。媽媽在第二段關係中又生下了兩個兒子。因緣際會下,媽媽最後嫁給我的爸爸。在這段婚姻中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原來爸爸也不是一個好丈夫,他在內地是有家室的。
「爸爸從來沒有打罵我,基本上我跟他的關係冷淡疏遠得很。
「我沒有心機上學,十八歲那年跟了我的同母異父哥哥到了台灣生活。這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回憶,因為哥哥多次性侵我。
「『媽媽,哥哥多次把我強姦,我恨透了他。』我告訴媽媽。
「『有什麼大不了,他是你哥哥,看開一點就是了。』媽媽若無其事地說。
「我感到失望、沮喪和絕望,還有我很憤怒。我恨我媽媽比我的哥哥還要深。她自己也是一個女人,她應該知道我被哥哥亂倫施暴的傷害。
「我在香港做過很多行業,但工作都維持不長,原因是我和同事好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感到跟他們一起顯得格格不入。人際關係的不擅長,令我工作不能做下去。
「我不時有壞情緒,當『它們』襲擊我時,我有不如死了乾淨的衝動。為了分散注意力,我會打防止自殺組織的熱線,一邊傾訴,一邊等待壞情緒突襲的離去……」
Heidi一邊訴說她的故事,我一邊聆聽,我的心在淌淚。
「你的情況,應該屬於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complex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C-PTSD)。」我對Heidi說。
許多時候,不只是突發的創傷事件才會造成心理創傷,一個人若果長時間承受着生理、心理的折磨、打擊,尤其在成長過程,受害者陷入與加害者一種不可分割、難以脫離的關係,就有可能形成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症候群最常見的,就是壞情緒的回閃(emotional flashbacks)。
「醫生,我最近已經好一點,我比較穩定的時候,會看李嗣涔教授和陳志宏博士的視頻。我最愛看霍金的書。」Heidi說。
我知道Heidi的興趣後感到很意外。
「在量子物理學的世界,我感到充滿奇趣,不可思議,令我感到天地之大,粒子之微細精妙,人在其中只是螻蟻。」Heidi說。
難怪她不停望向我的書架。我隨手把一本霍金的書送給她。
「我也看過李嗣涔教授的書,最近他那本《撓場的科學》,讓我歎為觀止!」
「原來我們是同路人!」Heidi顯得很高興。
Heidi的進展很好,她的外籍丈夫我也見過,是一個簡單善良的人。
Heidi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醫生,我不怕光了,以前陽光令我很害怕,想逃避。現在我可以在早上散步。」Heidi告訴我。
Heidi令我驚訝的,是她在情緒和身體創傷之外,還保持着孩子般的初心:對宇宙的好奇,對物理學世界的着迷,這些都令她感到很佩服。
「從來沒有人跟我談這些的。」Heidi說。「人們覺得我是個畸寶。」
「在我眼中,你創傷的背後,是神聖的生命!」我由衷的說。
我不禁在想,除了開對了藥物外,Heidi療癒的契機是什麼?我想可能就是那份相識相知的關係。
讓我們一起迎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