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世代隔閡、藝術圈內的暗湧

一、我們和月亮的距離

我們總是跟月球隔了三十八萬四千四百零一公里，這足夠引發我們對月球無盡的臆測，小朋友也許會問道：「為什麼月亮總會跟着我呢？」科學家會問月球究竟有否生物的存在呢？也許林林總總問題是來自於不真正了解。正如書中的兩代人隔了時代不一的價值觀，儘管是在藝術圈內的同溫層，父親寧盛宇看到兒子寧愛為了成為畫家的理想，或許半是嘲弄，半是希望，一方面不太認同寧愛的選擇像浪子般；另一方面是父子間無形的角力。反觀寧夏的女友馬纓丹望着寧夏母親趙悅，會否想到是自己和上一代所對照的故事，交錯像影子般的兩代，不只是父子和媳婦的暗湧，透過對月相的臆測，對於原生家庭、世代隔閡、藝術圈內的浪潮變化，未知的疑問，開啟一段追月的旅程。

二、朔月

月球在繞行地球的軌道上，介於太陽和地球之間之時，就會呈現朔月。此刻，月球背向太陽的黑暗面朝向地球，從地球上以肉眼看不見月球，「朔」定義每月的農曆初一。作者林三維的作品總逃不開探討世代的迷思。在執筆編寫《月相》之前，一件新年偶然聽聞的趣事，再次激發了三維對於雪花一代的深思。三維父親的朋友因為希望陪伴女兒大學選科，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停職留薪。三維的第一反應除了覺得誇張外，更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擔心父親藉着朋友的故事告誡沒有工作的自己。幸運的是父親站在與三維共同的立場，感歎現今世代對於八十後、九十後的磨練。置身於現代物質主義自居的經濟體，彷彿安居樂業都成了困難的節點，新世代的年輕人該如何自處？撫心自問，有人甘願像雪花一樣細細飄落，再無聲無息的歸於塵土，從未掀起一絲漣漪嗎？然而，作者林三維幸運地得到了父親的諒解，可是有多少家庭因此造成兩代摩擦漸生怨懟呢？若生活中的磨難成為了生存的意義，生命就只徒留等待被抹平的菱角而已。

三、眉月

月相呈微微彎刀時，也就知道是起始的象徵。《月相》的起始是由雪花一代和父母輩的故事為中心命題，而雪花一代（Snowflake Generation）指的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出生的人，他們經常依憑父母的影子生活而為人詬病。事實上，雪花一代不願依循上一代營營役役的生活模式，他們多有自己追尋夢想的方式，就像《月相》中的寧愛，甘於做一位平庸畫家，做好自己的作品。對於年輕一代的種種標籤和分析，可以看到上一代更加充滿鄙視意味地觀察雪花一代的一舉一動，往往都遵循一套既定模式了解年輕一代。書中解剖來自兩代人的想法，從兩代人各自的第一身角度理解對方的多面心理，角色的光面和暗面都呈現在文字之中。

四、夕月

《月相》書中講述中心人物擁有共同的感受，盛載着多面向的情感，從追悔到坦然、陪伴或離開的糾結，選擇分岔路口的困頓與期盼，直至開始思索月相的重疊，從中體現了心理和道德層面的自我揭露。書中如電影記敍般的遣詞用字，間隔一章又一章描寫時代的變幻。在講述一九八九年的抗爭運動下，寧盛宇受運動的啟發而發展了畫廊的事業，當時亞洲的藝術空間，多以投機為目標，對於中國內地的當代藝術作品都是高價成交，而當時中產階級也剛開始對亞洲的藝術市場感興趣，正是碰上了變幻的浪潮；二○一四年雨傘運動，時代動盪下的普通素人，碰巧總總喧擾之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激發創作繪畫的宇宙。不管八十年代的寧盛宇或生於Y世代的寧愛，無論和理想多麼遙遠，仍然想朝着夢想推進。

五、滿月

由兩代的歷程譜寫出互相共生旋律，仰望月球懸掛在地球的對岸，細數月球反照太陽而發光的心，馬纓丹陪着寧愛一起回望過往的愛與傷感。在兩代篇章轉換之間，能夠觀察到寧愛所感受的歡笑與悲傷，呼應曾經歷追悔的寧愛和趙悅。在書中寧愛接收了馬纓丹融入他的原生家庭的溫暖撫慰，維持像衛星般存在，期盼寧愛能帶有同樣相互映照的光芒。當寧愛感覺心累掙扎時，可以擁抱在馬纓丹的懷裏，他們就算遊歷國外，就如月相移轉的意識形態，猶如太空穿梭任務，可否捕捉未來光影的無限可能？

六、晦月

仿若愛情的月相，光面有多麼吸引人，暗面就有多麼讓人不寒而慄。在開始光明的旅程後，隨之而來的是親手戳破幻想泡泡的殘酷。馬纓丹作為藝術記者有探索藝術家的本能。而為藝術所生，甚至放棄大學學位追求藝術理想的寧愛，無疑成了馬纓丹心中的白月光。可在相愛的一刻，又怎會願意想像後來的困難。在敏感又易怒的寧愛面前，在錯綜複雜的家庭背景下，馬纓丹的糾結映照着每個時代女人的脆弱。交錯的愛情線漂浮着同樣的循環，以不同的載體呈現在我們面前。至於馬纓丹多年後會不會成為另一個趙悅，就不為我們所知了。

七、月球的背面

我們和月球背面不曾相見，月球背面是明或暗，儘管科學家告知月球背面有光明的一面，走進月球的背面仍是我們感到陌生的旅程，就如心裏的陰暗面，時晴時暗。時晴是以為時間淡化了心裏的陰霾，於是總總事情疊加了起來，成了時暗。這正如趙悅和寧愛的內心，時而變幻，有着破壞互相共生關係的秘密，到底是要維持現況，還是不妥協，不顧一切在道德層面自我揭露？為了撫平像月球凹凸表面的心理層面陰影，故事中的趙悅和寧愛正是處於自身的月球背面。有時候，因果關係循環不斷，日復如是，也許這就是月相的緣故。

祝閣下閱讀旅程愉快。

（作者為六度文字合作社創辦人，曾撰寫D100廣播劇《給陌生人的札記》單元劇目，並執導及製作雙性人議題紀錄片《同體》、關於抗爭的那些事兒《連儂軼事》紀錄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