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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二〇二四年三月號
記一個星光燦爛的流行文化時代——讀司徒衛鏞的《似是故人來》(葉國威)

隨手翻起司徒衛鏞的《似是故人來—致香港流行文化的光輝歲月》,一種迷人的往昔紛圍撲面而來,梅艷芳、張國榮、陳百強,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副副獨特的臉孔,如果是一塊拼圖,拼湊出來的,是香港流行文化最耀眼的時代。

這個時代,少不了司徒衛鏞的足跡:他攝製的廣告,屢獲外國專業獎項;他擔任電影美術指導,也曾獲香港電影金像獎。他做過不少崗位,都是圍繞着香港流行文化圈轉動,也是香港流行文化如何影響全球華人社會的見證者。這本書,是司徒衛鏞為了紀念在這數十年間先後離世的朋友、工作伙伴而出版的,也藉以書寫香港流行文化的光輝歲月。訪問當天,他興致勃勃地分享了書裏書外的往事。

「這些人,不會再有。」

「這些人,不會再有。」訪問當天,司徒衛鏞看着封面一眾巨星,說:「現在如何誕生一個梅艷芳,一個張國榮出來?不可能。他們固然有其獨當一面,但也是時代造就出來。」《似是故人來》分了四個章節,第一個章節名為「春風相遇不知年」,記下了梅艷芳、張國榮、陳百強和羅文的事跡和司徒衛鏞跟他們的交往。

他特別提起陳百強的故事。「這些照片從未公開過。」司徒衛鏞說着,從書中抽出一張明信片,只見陳百強跟數十位、我以為是歌迷的合照。「這些不是歌迷,是日本的『竹筍族』。」八十年代,陳百強到日本拍攝音樂特輯,在表參道碰上了一班「竹筍族」,他們在周末會走到街頭勁歌熱舞,那時日本流行文化方興未艾,他們打扮新潮,可說是日本cosplay界的鼻祖。「現在沒人知道『竹筍族』了,但當時很新鮮,陳百強感到十分興奮,因為給了他很多靈感。」這張相片象徵中日流行文化在八十年代的交流,記載着時代,司徒衛鏞特別用明信片的方式,隨書附上。

只此一家的代表人物

黃霑、林燕妮、林振強,司徒衛鏞把他們一同歸在第二章「紅塵不迷亦不離」,「他們各自互有關係,但每個人都有其獨特才華。」黃霑與林燕妮愛得轟烈,林振強天馬行空的歌詞為填詞界開創新的領域,這些我們都知道了,但有些畫面,卻只能由與他們識於微時的司徒衛鏞捕捉:在林振強一章的「後記」中,他寫自己到李小龍二哥李振輝家中閒聊,見到「林振強酷着臉,躲在一角練結他」、「林燕妮在梳妝枱前打扮」,還有李小龍在房中練習兩指神功。那時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林振強還未到美國升學,林燕妮則剛讀完書嫁進李家、而李小龍則在等待機會」,是一眾輝煌爆發之前的寧靜和歲月靜好。

第三章「歡聲淚影煙雨橫」,記影視圈中有代表性的人物,他舉了書中其中一個例子:「吳耀漢很有代表性。」司徒衛鏞說:「他不是許冠文、周星馳這種頂級的笑匠,但他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吳耀漢成長在大家庭,小學讀名校,後來到英國留學,原本是讀牙科的,但因為喜歡戲劇,輾轉入讀咸斯特戲劇學院,畢業後加入BBC,演過幾套電視劇,才回流香港。「這是很特別的經歷,所以在吳耀漢身上才能看到獨特的英式幽默。這是別人沒有的,只此一家,模仿不了。」在這一章中,我們還讀到叱咤影視界的方逸華、著名導演楚原、電視劇主題曲之父顧嘉煇、永遠的黃藥師曾江,這個組合,就是香港娛樂文化的中流柢柱。

司徒衛鏞與文化界也關係匪淺。「金庸未正式寫小說時,他其實是個窮書生,未得志,身上又沒什麼錢,最早期是住在簡而清的家,《書劍恩仇錄》也是在簡而清的房子中寫的,是簡而清幫助了他。」司徒衛鏞要說的不是金庸,而是簡而清。「所以簡而清在《明報》很有地位,喜歡寫就寫,不喜歡寫就不寫。」現在人人都是才子,但最早開創才子這個名仕風流而不下流的形象的人,就是簡而清。在第四章「匆匆枯筆夢生花」中,除簡而清外,也記載了倪匡、王澤、朱家鼎和蔡浩泉的故事。朱家鼎是廣告創作人,與黃霑分屬兩個年代,兩相比較,又會看到時代的軌跡。「黃霑那個年代是着重標語,把文字玩弄得出神入化;朱家鼎則開創用影像說廣告,令廣告界輝煌了十多年。有很多創意,開拓很多,令人耳目一新,原來廣告可以當成一個節目去看的,像連續劇一樣。」

「我可以,後起之人也可以。」

司徒衛鏞書寫巨星,但他自己的履歷,也足夠輝煌得成為一個章節:「專業商業設計及形象顧問、資深多媒體創作人;廣告片導演及監製,曾在海外各地攝製廣告,屢獲外國專業獎項;電影美術指導,曾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在香港流行文化圈,他接觸的工種繁多,都有成就,但一問之下,一切皆是無心插柳。「我最初是畫漫畫出身的,幾歲開始畫,十幾歲就靠漫畫賺稿費了。之後從寫文字稿到進入出版界,我一直都是做開荒牛的,前面沒有路,路不是我刻意去走的,是自然出現的,做出版,就接觸到廣告,那個年代,他們需要人幫忙,知道我識畫畫,就叫我做設計,但我其實沒有學過設計,卻做了Arts Director,期間只有不斷摸索。」那個年代,一切都是新鮮的,靠的是勇於嘗試:「我沒有師傅,也沒有讀書,沒有專業的知識,這些在那個年代都不需要的,也根本沒有,只能靠自己摸索回來,所以我最初什麼都不懂的。」

從什麼都不懂,到周身刀張張利,問他有什麼可以指點年輕人,他說:「我從來沒有策劃過自己;但新一代知道前人的做法,知道怎樣做,就可以策劃自己。」他頓了一頓,然後說:「我做得到,人人都可以做到,我不是特別叻,只要肯去做,敢去嘗試,就可以了。」

「我可以,後起之人也可以。」

後記

這本書的封面,是一隻紙鶴,像七巧板一樣,身上拼接不同巨星的丰采。「紙鶴是因為張國榮的歌迷給我的啟發。他們每年上半年都會摺上千隻紙鶴,在四月一日張國榮忌辰做紀念,更成為了世界紀錄。」書後有一頁摺紙鶴的教學,細心一看,最後一頁呈天藍色,近書脊位有一條虛線,讓讀者可以撕出來摺紙鶴。「我原本想做到立體書一樣,揭到最後一頁,有一隻紙鶴飛出來!可惜成本問題,但現在這樣也算不錯了。」

(作者為本刊執行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