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冊:明月灣區
2024-6-28
二〇二四年七月號
愛恨說春霧(舒非)

在香港,冬天一旦被春日趕走,一連串春天的景致和感受便接踵而來。那就是和煦春風、明媚春光、迷茫春雨以及濃濃的春霧。我們總在公園裏最先看到春光和春色:春花爛漫,鶯飛草長,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氣象。這些曉春的風光都令人心曠神怡,只是最末一項春霧,有時就不那麼正面了。

新春三月,正值春霧迷濛的日子,從窗口望出去,維多利亞港像美人披上一層薄薄的輕紗,忽隱忽現,反而很具誘惑力。因能見度極低,平時清清楚楚看到紅磡一帶的高樓,現在都墮入迷霧中。這種濕漉漉的春天令人很討厭:浴室廚房最糟糕,客廳臥房也是,牆壁地板永遠是潮潮的,洗乾淨的衣服掛在窗邊,好幾天都還是潮濕的,這就是春天令人生厭的地方。

現在說來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一年的春天,我接受福建泉州市政府的邀請,和香港作家聯會的幾位師友赴約去泉州參觀訪問。記得我好像有什麼事耽擱了,沒有跟隨大隊一起出發,遲了一天才動身。那天乘搭從香港飛往泉州的航班,遇上了大霧,機場被濃霧緊緊包圍,飛機無法降落,於是輾轉飛到福建省的省會福州降落。

機場調來了三輛大巴,將乘客一一拉往泉州。本來是下午的班機,經過幾個鐘頭的升升降降,在空中繞來繞去,抵達福州時已經是傍晚。飛機降落之後,所有的人爭先恐後下飛機,拿着自己的行李,爭着跑到前面的巴士搶座位。

等候排隊將行李放進巴士下層行李艙之後,上巴士去找座位,才發現這輛車已經坐滿乘客,沒有位置了。這下慘了,假如有人同行,可以分工合作,即有人找座位,有人放行李,可我孤家寡人。廣播又說:行李必須與人同車!我趕緊跑下車,千辛萬苦搬出行李來,再上第二輛車……我已經忘記自己經過多少次折騰,才能坐得下來。

大巴到達泉州時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來接我的文友們因飛機沒有抵達,便都回酒店了。我下了巴士,又餓又累又迷茫,旁邊有輛計程車來兜生意,我看着那個人高馬大鬍子拉雜的計程車司機,猶豫不決。我跟他說:「我是市政府邀請的客人,你先將車牌告訴我,我跟酒店說好了,再上你的車。」我為自己買了個保險,結果平安到達酒店。

這是我人生中最狼狽的一次旅行,記憶猶新。說完春霧惹的禍,再說說春霧帶來的美妙奇觀。

二○一三年的早春,我們去湖南張家界旅遊。那時候已經看過荷李活電影《阿凡達》(只限於首部《阿凡達》,其後再拍的續集差太多了),對電影原型靈感之地張家界很是心醉神往,希望一睹廬山真面目。

可是春季多雨,當我們來到海拔一千五百米高的張家界山上時,雨下得很大,山上完全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連身邊的人都看不清,何況是景。淒風苦雨,凍得直哆嗦,而且路滑危險,沒辦法之下,大家只好怏怏下山。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從酒店窗口望向天門山,天是湛藍的,雪白雲朵從山頂的洞穿了過去,真是美呆了。當所有人扼腕嘆息時,漂亮的導遊小姐說:「不如我們再上山一回,可以取消不重要的行程!」所有人都舉手贊成。結果我們二上張家界。

這次上山,真是見到張家界最美妙的一面。早晨上去,山上還有一點點薄霧,山峰若隱若現,彷彿仙境一般。慢慢地,陽光出現了,迷霧頓時消失,奇形怪狀的石柱石筍完全展現眼前。這些石柱很是神奇,從深不可測的山谷裏拔地而起,高高挺立,一行行一排排,非常壯觀。最難得的是石柱頂上往往有綠色的植物,好像給石柱戴上綠色桂冠。陽光下,清楚看到那些植物是小小的樹苗,大部分應該是松柏,他們緊緊扎根在石柱的縫隙裏,就這樣頑強生長着。我不得不感慨生命的堅強,令人讚歎敬佩。

不由想起電影《阿凡達》。那些藍色皮膚長着長長尾巴的類人種族,翱翔在生態茂盛的潘朵拉星球便是眼前美麗的張家界,可見張家界本身就是個世外桃源!電影講述了潘朵拉納美人的天真善良和地球上人類的貪婪殘暴,對比之下,發人深省。

我們都喜愛春暖花開日子,但也得忍受春天擾人的迷霧,凡事皆有正反兩面,這就是我們要接受的生活現實。

(作者為香港詩人、作家、資深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