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冊:明月灣區
2024-8-30
二〇二四年九月號
詩意的故鄉(楊夕)

重返詩意的故鄉

我曾經認為,除了遠方,村莊便是詩意最早誕生的地方。那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命特質,在月光與炊煙的餵養下,讓詩人們擁有了鮮明的情感胎記,也讓他們在不斷漂泊的旅途中,成為一群運載鄉愁的使者:就算離鄉背井,依然滿懷牽掛;儘管浪跡天涯,總是一往情深。那該是一首被歲月反覆吟詠的長詩,她比所有漂泊的腳步更加遼遠,比一個人的一生還要漫長……

 

但是,科技的進步,似乎正在縮短所有思念的距離,而商業的繁榮,也在逐漸改變着我們對生活原本的判斷。在繁忙中,我們已經隔絕了土地的承諾和露水的消息;在沉思裏,純美的田園牧歌早已遺失於靈感遠走的韻腳。

 

那麼,曾經遠去的生活布景,能否與夢牽魂繞的依戀實現久別的重逢;什麼時候,我們能夠為情感荒蕪的歲月再度增添一些生動的片段;身在何方,我們才能發現地平線上還沒有被阻擋的曙光?

 

古典的詩意,來自時間的最深處,當然也依舊燭照着當下平常的日子。在夢裏,我曾經無數次拋開了永無休止的喧囂,帶着久違的尋根心境,如期進入鄉村的腹地。穿過村前守候多年的古榕綠蔭,踏上似曾相識的幽靜小巷,在斑駁的古牆上,辨認那一片獨守陰晴的青苔;在古舊的門樓下,扶起那一根隨風飄揚的藤蔓;在滿懷心事的柴扉前,叩響那一段飽經滄桑的時光;在煙熏的舊址旁,走向那一抹紅塵深處的煙火人間……

 

盛夏如期抵臨,我又開始聞到了陽光裏瓜果和菜花的味道。在空曠的田野上,從遠方傳來的鄉音穿過潮汐般湧動的脈搏,當我再度握住那低垂的穀穗,就像握住了遙不可及的未來。而我將繼續站在這片古老的天空下,把繾綣的白雲裝進藍天,並懷揣一顆新月般的初心,穿越詩歌鋪設的秘密通道,帶領流浪的風景和朝聖的腳步,一起重返詩意的故鄉。

 

 

 

蟬鳴的暗示和指引

 

陽光與風雨的反覆輪值,終於接管了暮春滿腹的心事。南國的初夏,風馳電掣的雷電之後,寬容的大地,總會留下水落石出的痕跡;而行色匆匆的烏雲掠過,豁達的天空,也終會還原雨過天晴的真相。

 

不知道是大雨激發了詩意痛快淋漓的流瀉,還是詩意賦予了大雨悱惻纏綿的流連?或許是歷經了一個春天的多情孕育,才令人產生了這麼多的思念和感慨。不管如何,每一次面對自己即將重生的日子,我都會向所有的變化,作出最熱烈的投奔和最深情的擁抱。

 

這些日子,白天黑夜,悶熱涼爽;烏雲密布,狂風暴雨;白雲飄揚,晴空萬里……時間、空間和天氣,不斷地更換眼前的布景和改變內心的情緒。我蟄居於繁華都市的一間舊房子中,偶爾走到小陽台,發現目光已經被遠近林立的高樓所分隔,只有一聲聲由遠及近的蟬鳴,才是纏繞在我思念中唯一的情感線索!

 

木棉花凋謝之後,鳳凰花次第開放。在我的記憶裏,故鄉的炊煙永遠是她盛開的純粹背景,因為我曾經在斑駁的樹蔭下,帶走了彷彿比一生還要漫長的暗示:迎着蟬鳴,我涉水而行,開始探測到河水上升的體溫和熱烈的心跳;迎着蟬鳴,我極目遠望,逐漸看清了夏季風清晰的葉脈和通往遠方的經絡;迎着蟬鳴,不管何時何地,我總能輕易地讀懂花開的初衷和花落的嘆息……

 

又是一場沒有任何理由的滂沱大雨之後,耳際依舊傳來了悠揚的蟬鳴,我習慣性地推開了那扇鏽跡斑斑的玻璃窗。是的,蟬鳴總會忠誠地揭開某個季節的謎底,為了這個屬於她們的共同秘密,所有的蟬都會在夏天裏奔走相告。對於這種來自遠古的歌謠和真誠的吟唱,我們難道會充耳不聞或無動於衷嗎?

 

我已習慣了孤獨。但是在沉默裏,我依然堅信蟬鳴會向我透露太陽和月亮的行蹤。

這個初夏,讓我們穿過風雨,越過河流,在蟬鳴指引的一方晴空下,深情地攜手那片踏浪而去的月色,虔誠地迎接那縷應召而來的陽光!

 

這個初夏,讓我們以詩歌的名義,承認過往幸福或苦難的深刻恩惠,並接受未來機遇與挑戰的無盡饋贈……

 

(作者原名楊曉明,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佛山市作家協會主席團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