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冊:明月灣區
遊園
志蓮淨苑
香港都會大學 陳雪寧
姨夫姨媽來香港探望我,挑中了志蓮淨苑逛一遭。據說聽佛經能穩定心神,晚上就能睡得更好。
我和姨媽推着姨夫,從正門進到園內,不遠就看到四方蓮池,龍頭注水入池,泠泠作響,水珠濺在荷花尖兒上,還會振動一下。近旁兩棵年老但頑強的羅漢松,摸上去油順光滑,手指帶着松的油蠟再去觸摸原木實柱時,會覺得木質結構溫潤柔軟,抬頭望見蓮紋燈罩,更覺得雖不信佛,但佛理已經照拂你了。
我問姨夫,好看嗎,想不想去大殿拜一下?他說他不信主也不信阿訇,拜佛做什麼?姨媽說不用和他犟,我們去玩就好。於是我和姨媽踏過紅橋,進殿磕過頭,又回來推上姨夫去看看怪石和精緻的水塘。這時天上飄下雨滴,丁零零砸在水塘裏,風鈴一樣刮過來,吹得人臉上的汗珠子發癢。
第七次?還是第八次?我記不得姨夫來學校探望過我多少次了。以前他身體強健,是警局裏一個得力的幹部,來學校看我時總記得帶一罐溫牛奶;可如今一旦年老,疾病磨人,只能由我蹲下幫他蓋一張毯子,不能由他蹲下為我緊一緊幼時鬆脫的輪滑護膝。
我看着檐下的姨夫,他舊時愛梳的油頭老派又精神,而現在的頭髮細白得一揪就斷,可靠的感覺一去不還。好在心還在一處,尚來得及報他以眷戀的仰愛。
沒有主題的樂園
保良局羅傑承(一九八三)中學 姚梓齊
「樂園」,一提起這個詞,都會配合「主題」二字,也是當下年輕人及小童的最愛。總有着可愛的角色,刺激的遊樂設施,伴隨着精彩絕倫的表演項目。在這個充斥歡聲笑語的環境,對我而言卻不是最好的「樂園」。我最享受的,永遠也是那個熱鬧的,那個免費的,在我家旁的那個公園。
大概是早上六時吧,天還不是太亮。從窗外抬頭望了望,空中仿如染上一片艷麗的漸變色,蘋果中又滲出淡淡的黃色,黃中又夾雜着些許甜柑,好像是婆婆要我吃的「橙」,凝聚出一幅美麗的自然光景。收拾過凌亂的床,我便和爸媽一同下樓去吃早餐了。沿途總會路過我的「樂園」,這時只有以老人為主的寥寥幾人。他們一同舞動着身子,看上去並不太整齊、不太精彩,但在他們「舞出健康」的精神中也有另一番感悟。樹上的五顏六色好像也躍躍欲試,在秋風的慫恿下,一些選擇跟着揮手,也有些選擇加入,在空中劃出一道曼妙的舞姿。這倒打擾了那個拿着掃把的,一天的工作,看起來又要增多了。
避開被太陽直視的目光,躲在家中的「樂園員工」也相繼回到崗位。這時的「樂園」在短短幾小時便換了一個風格,不再冷清,而是喧鬧。相比起固定的刺激遊樂設施,這裏更加多的是多樣化的自由組織活動,每天的參與人數不同、遊玩內容不一。一眾人聚集起來,不需要知道互相的名字,只要投契、同為「樂園員工」便能開始一天的活動。以綽號相稱呼,以投入迎接每一個活動,以「下次再見」作為下次相聚的伏筆。媽媽當然有反對過我整天在「樂園」中過日子,但她也心知我的心不在別的地方,現在只有滿心淘氣,「樂園」終是我的歸屬,只好放了我,長大後才矯正我。
我家中的窗口剛好對着「樂園」,緣份是多麼的奇妙。也因為這個緣故,睡前我總會趴在窗前陪着婆婆。她在禱告,而我就會探望我心之所向。太陽暫時離席,輪到了一盞盞燈火點亮。照亮了「樂園」,也為它犧牲自己,吸引着蚊蟲,以免受到滋擾。也感激着父母的悉心照料,使我每晚也能安寢入眠,免受滋擾。
公園是專屬我的「樂園」,心之所向的去處。雖不像主題樂園,規模那麼大,人氣那麼高,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直也是我最嚮往的地方。但願長大後的自己回到此處,一切猶在。
《牡丹亭》的「至情」
香港浸會大學 羅詩梨
提及「遊園」,腦海不禁浮現明代傳奇崑曲《牡丹亭》裏,杜麗娘與柳夢梅那段幻真幻假的生死愛戀。《牡丹亭》蘊含了湯顯祖獨特的至情觀,杜麗娘更成為「至情」的化身。
在初次遊園時,杜麗娘並沒受老師陳最良讚頌《詩經》的「后妃之德」所「教化」,反在讀「關關雎鳩」詩詞時觸動情腸。如曲中所言:「凡少年女子最不宜艷妝戲游空冷無人之處。」杜麗娘生於名門,受南安太守杜寶嚴格約束,自幼被閉鎖深閨,如籠中之鳥,眼望自由而不得。
但「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雖「情」還處於萌芽階段,但遊園之旅使她感受到春光之美,喚醒了自身對青春的覺醒。這種澎湃情感使她有感而夢,夢醒後的壓抑與無奈導致她抑鬱而死,然而死後又以幽魂復生,守候三年亦未放棄對於幸福的追求。
正如題辭所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柳夢梅只是杜麗娘「情」對象之化身,這種「情」不限於愛情,而是當人一旦體會過這種「情」,便會為之一往而深。《牡丹亭》珍貴之處是體現了「情」的偉大,借夢反映當時宋明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批判,體現杜麗娘敢於追求個性解放,以情反理。「至情」會消耗生命,但原來也能超越生死。對於現今情理並重的社會,我們體驗的自由卻是當時某些人至死難求的。
地壇漫步
暨南大學 陳穎
今年夏天,終於實現了長久期盼的約定:全家一起去北京。暫離原有的生活秩序和紛擾心緒,踏上了旅程。這座歷史底蘊與現代風貌並存的城市總是熙熙攘攘,身處其中也不自覺加快腳步,但在地壇公園,我們放緩腳步,在自然蓬勃生機中尋覓跨越時空的靈魂痕跡,實現了一場心靈之旅。
提到地壇公園,難免會聯繫到史鐵生,他是我和弟弟都很喜歡的作家,也正是因為他,我們手捧《我與地壇》,來到了靜謐幽深的地壇公園,漫步於林蔭道上,感受着青石板路的歷史痕跡,看着道旁的古樹蔥鬱挺拔,猜想它們緘默着見證了多少生命的輪迴。而草地上的鳥兒悠哉踱步,空地上玩樂的孩童眉開眼笑,如此怡然祥和的氛圍,我看在眼裏,心境忽然開闊自在了起來。隨着腳步的深入,更能感受到地壇的莊重古樸,紅牆黃瓦熠熠生輝,屋脊獸栩栩如生,遠處傳來陣陣蟬歌和玲琅風鈴聲,我不由想像着當年的史鐵生,是在公園的哪個角落靜默感受這一切,尋找與自然、歷史的對話方式,思考生命與存在的關係?他的母親,又在哪裏默默守望着他?那些在公園裏掙扎浮沉的人們,最後又怎麼樣了?也許時間是無形的風,吹散了過往的一切,但那份對生命的執着與堅韌,卻如同地壇的楊樹林,永遠在風中沙沙作響。也許生命脆弱無常,充滿不確定性,但這份跨越時空的信念,輕輕熨平我們這些世俗之人心靈的褶皺,讓我們保持平和、珍惜生命,勇敢面對人生路上的風雨,鑄就更有韌性的靈魂。
離園之際,心中滿溢着舒暢安寧,母親望着銀杏大道,輕聲說:「有機會的話,真想秋天再來感受一下。」那就期待在銀杏紛飛的絢麗金秋,與地壇再相逢吧,再見證歲月的流轉與生命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