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苑春秋
電話與手機
香港浸會大學 陳羿衡
有次在餐廳吃飯與朋友爭辯。她認為人們應叫「Smart Phone」為「電話」而非「手機」,原因在於手機並非香港用語。要考究當中學問之深,應非「叮噹」變成「多啦A夢」般出於作者遺願,或「的士」與「計程車」音意兩譯之爭等問題能及。在我看來,以前那些居家直立式、諾基亞,只有基本通訊功能的,才是「電話」。正如與人交際時,抄下的,也會叫「電話號碼」而非「手機號碼」。只是現在的「手機」在通訊的基礎上,多了遊戲機、計數機、乃至「智能」的功能,改口「手機」,好像亦合理。至於何時約定,何時俗成,很難推說。有趣的是,鄰座聽到我們爭論,忽然靜了。靜了的原因,大概是現今沒人會為比他們碟上孜然粉還小的事思辯—按下Google便能解決的事,何苦花整頓飯時間吃一肚氣?對的,在現今訊息來往的時代,因通訊錄的方便,我們甚至可忘了至親的電話。在連「999」和「112」也可能忘掉的情況,找個與你思辯的人,難能可貴。
舊時以為爺爺腦袋不靈光,才用黑色油性筆,在數塊紅色亞加力膠板上,寫下一生的緣份。待想念別人,便按板撥號。有次打算考驗他,誰知他竟能倒背如流。我才知道,那些人、那些號碼還是在他的心頭上,通訊錄只是保障,而非依賴。
科技發展從來是個賭注,要用幾多情感作為籌碼,換來幾多方便與智能,無人能知。只是,時代變換、情感變薄,稱「手機」為「電話」,好像有點對不起電話。但無論現在每人手上都有的那部,是手機也好,是電話也好,至少在某些落寞的夜裏,能夠呼喊一句:「喂,Siri,可以講個笑話氹我開心嘛?」
手中一物
香港中文大學 李端宜
智能手機與人的羈絆,自我小時便看得分明。那時家母嘗試將它收走,我便不惜翻箱倒櫃把它找出;又高中同學的手機被沒收之際,只見他倔強地搖了搖頭,恍若最後抵抗。這份情誼自有緣由—一切稀奇古怪事物、街頭巷尾的議論、未曾耳聞的消息,皆收於手中一物。你甚至不必在櫃前挑選、不必忍受紙磚的沉重,只因隨網絡興起,它已藏着你久聞未見的飯顆山頭,也自可滿足你化作大俠的夢。入神之際,時間將為你扭曲,世界在拇指划動間快進,而於你不過片刻,那些無力應對的觥籌交錯,將如喜聞樂見般在眼前掠過。又當街頭那人試將傳單塞到你手中,只須將它輕置尾指之上、以手掌承托,作出眉頭輕皺、眼神一寸不移之狀,自會渾身散發一種超然於世的氣息;恁旁人有千言萬語,亦只可嚥下擾人的話,又因深知如此超脫的人物向來不問世事,而改試侵佔另一個人的閒暇。我想,是確非它不可,還是我這代人自幼有一機在手,故先入為主了呢?不論家母當年是否確有前瞻之見,今智能手機之用亦如「書窟」,是生活的苦悶中築起的一道結界,只是精神所依仗變了而已。人既與它情誼深厚,便唯有取梁實秋先生所言,偶爾從「機窟」鑽出,不忘應對如博弈的人生,也不忘那方塊中一切絢爛的事物,皆源自結界之外。
覺察幸福 所以幸福
保良局羅傑承(一九八三)中學 吳芷晴
焦躁不安的我把袋子翻天覆地尋找一遍,卻找不到一個四方個體的蹤影。我打開藍芽耳機,竟不能連結平日熟悉的裝置,我才真正意識到我把智能電話遺留在學校的抽屜中。
無所事事的我凝視着窗前一幀幀掠過的風景,日落西下,一抹金光劃破長空映照在海平面上,波光粼粼。建築物倒照在稍作平靜的海平面上,描繪着城市的繁華。同樣的班次,同樣的路線我已經乘搭五年有多。可惜的是,或許我從來沒有認真從窗外看過回家的路途,平日我的視線總會停留在五光十色的虛擬世界之中。現在才能靜下心觀察,從紛擾的世界中抽離。一間熟悉的麵包店映入眼簾,那小小店舖背後如煙的往事從回憶深處飄出,氤氳着整輛巴士。
這個麵包店在我的童年回憶中獨佔了一段時間。那份味道和溫暖連鎖麵包店無可取代。每一個麵包都是老闆花費無數時間和心血所製作。每吃一口便有一股暖流瀰漫了全身,上課後的疲倦心情隨着舒展的眉頭散去,還是熟悉的味道。
店舖外紅色的大字句把我從回憶長廊抽離,上面寫着:「有緣再見!」沒想到在我心中承載着千斤重的店舖,也因時勢而倒閉,但我卻懵然不知。明明是我每天都經過的回家路途,而我卻一直沉醉在虛幻的世界中,忽略了真實事物的美好。
蘋果8帶來的傷害
保良局羅傑承(一九八三)中學 唐穎詩
時光荏苒,有如白馬過隙。不知不覺間,都市人手上都捧着智能電話,我也不例外,仍然捧着曾經那夢寐以求的智能電話,即使電池已經損毀,仍然愛如珍寶,不忍遺棄。還記得二○一七年,年幼的我嚷着爸爸買智能電話,當時最新款的「蘋果8」,使我一見鍾情,明察秋毫的爸爸見我如此這般迷戀,便許下承諾,若我考試排名能晉升十名,便可獲得這智能電話。當時的我欣喜若狂,並廢寢忘餐地學習只為晉升十名。
可惜事與願違,曾經的承諾已過期。
我懷着樂樂陶陶的心情到達爸爸的房間,只見空無一人。過後,我等待了一星期,還未看見爸爸的身影,失落的滋味湧上心頭,認為爸爸把承諾當兒戲般。良久,媽媽的一句話把心頭的失落蛻變成撕心裂肺的悲傷:「爸爸為你買智能電話的路途中發生車禍了。」
我趕往醫院,走到病床前,看着眼前躺着的人,難以接受。我和爸爸只隔着一張白布,而我卻始終不敢掀開我們的隔閡,直至醫生掀開白布,我才相信爸爸逝去的事實。此時此刻,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湧進了我的世界連爸爸離去的身形都看不見,我握緊爸爸的雙手,瑟縮着身子,無聲地抽搐,恍似我的世界崩塌了般。
即使承諾過期,但父愛依然永不逝去。幾年後,我擁有賺錢的能力了,但即使最新款的智能電話亦難入我眼,我依然眷戀着那款式陳舊的「蘋果8」,相信它會代替我撕心裂肺思念的爸爸,一直陪伴着我。時光飛逝,我仍然捧着那「蘋果8」,不忍遺棄那僅屬於我和爸爸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