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苑春秋
2024-3-1
二〇二四年三月號
師說師文·智能電話

非智能統計學 

顯理中學  曾詠聰老師

 

上世紀七十年代,一名美國優才生失蹤,其父母急忙聘請私家偵探調查。人是找到了,卻傳出一道無關痛癢的資訊—該生沉迷《龍與地下城》。那款桌遊頓時成了魔鬼玩物,遊戲裏的各種符碼被前仆後繼地扭曲及定罪。翌年該生自殺,基本上已宣判那些惡龍、骷髏、邪教教主不是意象或虛構,反是會隨時從桌下爬出來,勾去年輕魂魄。

一場電視辯論中,有人掏出數據,指過去自殺青年中,就有二十多名曾經玩過《龍與地下城》。全場嘩然,有人搖頭有人聲討。

玩具商代表非常冷靜,補充全球共三十多萬人鍾愛這款遊戲,扣除二十多名不幸少年,足以證明《龍與地下城》成功保護了另外數十萬玩家。全場再次嘩然。

父輩話當年,總會談及在學時期於抽屜下讀武俠小說。數十年後,《射鵰英雄傳》納入中文科導讀篇章,我卻偷偷揭開漫畫,追尋熱血冒險。現在學生連漫畫誦讀方向也弄不清,有罪假設便掛在智能電話之上,抹去一切吸收資訊或學習的可能,單純被認定「解鎖」就是耍樂,「掃螢幕」便是玩遊戲。

「請你打開收音機功能。」十年前在讀預科的我,如斯回答親戚指控年輕人沉迷手機。我不記得對方的說辭,只記得他們窘急的模樣—那是追趕不到什麼,氣喘吁吁、面紅耳赤的模樣。

我無意為智能電話爭辯,尤其智能電話本身也統計使用時數:上周平均每天使用七小時十六分,比更上一周使用率下降百分之八,而今天暫時用了兩小時八分,大多用於溝通及看資訊。若按普世標準,好像已帶點病態或不受控,然而世上沒有任何全知視角的統計,計算我比十數年前節省了多少時間拿報紙、致電、紀錄,甚至按下電腦開關鍵。

今天我已分不清自己抑或電話失蹤更要命,誠如我不知道這文章你會在螢幕還是紙本上讀到。

我先坦承,這一顆字,我是用手機鍵入的。嘻。

 

我的智能電話

聖保羅書院  蒲葦老師

 

最近兩年,我的電話智能如初,倒是越來越敏感。

只要我看過病,一兩天後就會收到專科醫療中心邀請我做身體檢查,奉上貼心套餐;只要我到銀行做過一兩單交易,兩三天後就會收到借貸邀請,易借難還。當然我也有點迷惘,不知道敏感的是電話還是電話的主人。

「你好,我們在中山有個樓盤,歡迎參觀選購。」電話裏的人,一邊邀我借錢,一邊邀我消費。日日如是,徘徊在不敢借與沒錢花之間,弄得我一度以為,如果生意做成,我的智能電話也會獲得某方面的讚美,甚至還能收取佣金。

不然為什麼它每次對那些來電都袖手旁觀?智能電話分明是浪得虛名。

直到有一次,兒子的學校來電,「又是三字頭,不聽也罷」,結果我錯過了老師的提示。這下才明白,電話待「號碼」以寬,可能也有它的苦衷。

人到中年,極少靜音,卻最怕電話響。是八九十歲的父母有事?還是八九歲的兒子需要我什麼支援?

有一次,偏偏在上課時響起了,鈴聲沉沉,我好生尷尬,隨即向學生解釋,當中有個嘴臉怪怪的,我懷疑他是在心裏指責我「解釋等如掩飾」。

一切話匣子裏的苦難,除了報以鈴聲,電話都無言以對,它只是靜靜地躺在淺灰色的桌上,彷彿在觀察、在同情;在等待,又似在拒絕,直到我沉沉入睡,它就會變成最忠誠的守護者,把一切「三字頭」的來電都處理掉。

某個假日的早上,兒子要我抱,另一隻手卻繞道拿我的電話。才三兩次,他就破除了我的弱智能密碼,用我的實體電話進入他的虛擬世界,我趕緊板起臉孔,立即把我的智能電話搶過來。

「打機不好」,慚愧,我沒告訴他的是,電話裏過萬張的照片,過萬條的留言,總有一些是「不適宜」讓他看到的,在這種事情上,智能電話可謂把關不力。

我看着搶過來的電話,這才發現機身的防護膠套,早就像殘損的老皮,一直沒空更換。不,應該不是沒空,是沒義氣才是。慚愧!

 

電話又不見了

新會商會陳白沙紀念中學  梁璇筠老師

 

電話不見了!心情非常之徬徨,是害怕公司的同事找不到我嗎?但這樣豈不是可以安心放假?是害怕親人找不到我嗎?其實親人就是不見了電話也會記得那個號碼。是害怕朋友找不到我嗎?想來在電話上聯絡的朋友也應該好好出來聚一聚會了。而城市中,無論是政府電話或者詐騙電話,都隨時可以輕易地找到我們。

儘管如此,不見了電話仍然是叫人心亂如麻忐忑不安。電腦上那個社交媒體網頁版還在—而且也大概還未有其他人看過。不見了電話,是買一個新電話的藉口嗎?想來甚至還值得慶幸了?

到底在哪兒跌了電話呢?那天吃完早餐,會否留在茶餐廳的桌上呢?慌忙走過去問。有一次有有一次沒有。「你的電話殼是什麼顏色呢?在哪張枱不見了?」「對了—就是這一部,唔該晒。」但是這次沒有啊,執枱的同事完全沒有發現。近門口第三個卡位,會不會有人發現順手牽羊呢?

跑到電訊公司,幾乎毫不猶豫換了一個電話、一張卡,好像溺水的人終於找到水泡一樣,但是那舊電話裏面也應該會有很多個人資料—也不能擔心太多。只是有一些聯絡人電話,可能就不見了。

使用新電話已經兩個星期了。這天收到父親的來電︰「你的電話是遺留在文具店嗎?」哦,記起不見電話那天確是在文具店蹲下來為表姪女挑選禮物呢。「如果不是你的密碼形同虛設,店員也找不到Father這個字然後打給我?」

就這樣歡天喜地失而復得。電話裏,聯絡人名單完整無缺,唾手可得。然後便繼續成為僅僅在電話簿上排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