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藝術
「我很喜歡去旅行,但未至於非常沉迷,可是我也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希望能環遊全世界的所有國家,到現在就去了大概一百二十個。」如果要在「字遊天地」專欄中介紹沈旭暉所有去過的地方,要花十年時間。「字遊天地」,是「寫作x旅遊」,「字遊天地」加上沈旭暉,就是「寫作x旅遊x國際關係」,在沈旭暉告訴大家這一百二十個是什麼地方之前,我們從遊記閱讀說起。
從集郵開始
人人都喜愛旅行,但未必個個都喜歡寫遊記;會寫遊記的人,大多數在成長期曾經閱讀他人的遊記。沈旭暉的旅遊閱讀,始於小學。「小學的時候,會看遊記一類的書籍,是因為集郵的愛好。那時我想集齊不同國家的郵票,因此參考了很多書本資料。後來長大後,看了許多遊記類的作品,比較欣賞陳之藩有一系列關於英國生活的作品,如《劍河倒影》、《在春風裏》等,雖然內裏的散文不能完全稱之為遊記,但那種從日常生活再串連歷史、個人想法的寫作,都是我喜歡的類型。」
從閱讀到書寫,就要數沈旭暉成為國際關係學者後,在報章寫的國際關係專欄。他最初不希望專欄出現個人元素,給自己定下一個不能出現「我」字的準則。後來編輯認為文章有「我」會帶出不一樣的感覺,於是評論分為「有我」與「無我」兩類,而「有我」的文章,開始滲透一些遊歷經驗。
「如果純粹在香港的角度去看世界,無論你覺得別的地方有多熟悉也好,一般人還是會覺得有一段距離。用一般人的觸覺來看,哪怕是中美貿易戰,給人的感覺也很『離地』。但是只要你將這件事套進一個個人故事,整件事就會變得立體很多。」這是沈旭暉真正將旅遊經驗跟國際關係做一個有機結合的時候,是作為吸引讀者閱讀的一個人性化的起點。
「比如說我有一個分享,我剛剛到了索馬利蘭,認識了一位英國女contractor,我問他們如何去辨認出一個恐怖分子。當時那些人在我面前,給了我一堆索馬里青年照片,然後找出其中一張,指着照片向我分析,如何通過他們的裝扮,知道此人是恐怖分子。這樣整個感覺就變得實在多了,不像教科書裏說恐怖主義就是怎樣怎樣,有多殘酷不仁,始終你沒有辦法感受那種感覺。」
對讀者來說,他們要認識一個大題目,讓他們感受那個環境,比硬梆梆地向他們灌輸理論好。當沒多少人認識國際關係,但人人都會去旅行,遊記這個體裁,是打開國際關係的一扇大門。
利用大數據辦旅行社
近年,沈旭暉推廣國際關係進入新階段,運用他系統管理(System Management)的專業,讓不同範疇的業務跟國際關係crossover,包括教育、創作、生活品味、研究顧問、社會企業,還有旅遊—他跟朋友合作,創辦旅行社GLO Travel。
通過進軍旅遊業去推廣國際關係,有這個想法,是時代的幫助。「以前那個時代,我要找一些人對例如高加索地區有興趣,其實是不容易的,可能要找很久,才能勉強組成一團。但現在這個大數據(Big data)的時代,我們很容易就能根據一個人的大數據,在香港找到有興趣到高加索旅遊的人,可能只有一百個,但至少現在容易找到他們。」
大數據,讓旅遊業務變得不一樣,可以組一個「山卡啦」地方的旅行團,也可以做個人遊,即使只有一個人有興趣,也可以度身訂造。「比如一個客人想到前南斯拉夫國家,專看鐵托,這是很難組成一個旅行團的。我們為他量身訂造一個旅程,不僅去看景點,也讓他訪問一些人。這件事對我來說可能很簡單,但如果客人不是行內人,就很難得有這種機會。」
可是,用大數據去找出潛在客人,不就是拒絕了對國際關係沒有興趣的人嗎?似乎跟推廣的「初心」有矛盾。沈旭暉認為,應該反過來看。「有多少人對國際關係有興趣,其實大家都知道了,尤其在香港。但通過一個消費的過程,他們最終都會被吸引。例如跟他們說波斯尼亞有內戰,他們完全不會感興趣;但如果跟他們說那兒有一條橋,很漂亮的,可以讓他們打卡,他們就會感興趣。」關鍵是宣傳的時候,能不能用一些有趣的方式吸引原本沒有興趣的客人,再給他們相關資訊,畢竟人類還是有好奇心的動物。
當國際關係融入生活
把國際關係融入了生活,是沈旭暉業務的理念,隨之而來的疑問,是公事和私事的分隔線就變得模糊。沈旭暉亦承認,去到任何地方,其實都會想到公事。「從簡單到寫一篇文章,到認識一些人,可能順道做一個field study等,所有事情都很難完全無關公事。」連旅行也變成公事,那豈不是完全沒有私人空間?沈旭暉苦笑:「因為現在這個時代是這樣發展的,一個社交媒體的時代,所以你無法逃避。當你無法逃避一件事,你就只能適應它、擁抱它。我本身很重視私隱、很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是一個『宅男』。我正做的所有事情,和我天生的個性都是完全相反的。我的底線是當我回到自己的空間,躲在房間裏,任何人都不要騷擾我。能夠有這個空間,就覺得也可以接受。」
雖然公私難分,但沈旭暉仍然努力去想,純粹從興趣出發,他喜歡到什麼地方。「我喜歡回去巴爾幹半島,比如前南斯拉夫那一些國家。那兒『平、靚、正』,消費便宜、風景很美、歷史豐富,有很多與人文歷史有關的資料可看。」說到「平、靚、正」,彷彿變得很「貼地」的旅遊準則,但再說下去,你會發現,其實對沈旭暉來說,興趣與工作真的沒什麼分別。「他們以前鐵托那個時代,是我至今仍然覺得很令人驚歎的。在那個時代裏,這個地方能在美國和蘇聯之間遊走,用美國社會的資源來壯大一個社會主義的國家。這讓我每次到這些國家都會刻意去看相關的歷史,而這些內容是永遠都不會看完的。所以如果沒有時空的限制,那邊的地方是值得不斷去翻查的。」
當國際關係已經「入血」,也許公私之分,就是到一個地方之後,會不會寫文章,會不會認識重要的人。
打算寫一些感覺很遙遠的國家
接下來,也許本刊要進一步剝削沈旭暉的私人空間,前文說過,他會為本刊「字遊天地」專欄撰文。談到專欄會如何呈現,沈旭暉認為:「最理想當然是個人的遭遇,這也是最有閱讀價值的,從個人經歷說到大環境。比如說到索馬利蘭,大家都只覺得是個危險的地方,但如果介紹一個真實發生的故事,距離便能接近得多了。就像剛才我說過那個辨認恐怖分子的故事,我覺得讀者是最有反應的。」他打算寫一些感覺很遙遠的國家的故事,如巴布亞新畿內亞,相信很多人都不了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而他認識了一個嫁到那兒的日本人,她為什麼會嫁到那兒呢?在巴布亞新畿內亞的生活是怎樣的?原來巴布亞新畿內亞是一個不安全的城市,犯罪率高,一個日本女人在當地晚上外出又會不會害怕呢?他希望以生活切入,然後再介紹那個地方的資料。
「光說數字,別人是不看的。」沈笑說:「但從一個遠嫁那兒的日本女人的角度出發說這個故事,便比較容易吸引讀者的注意,然後你才有機會解釋以上的問題。這就好像我們說的產業一樣,先哄你進來,再慢慢把我們的訊息滲透給你,但第一步你也要把他人吸引過來。」
(作者為本刊執行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