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藝術
公元二○二○年歲次庚子,是中國農曆的鼠年。鼠在傳統十二生肖中排行第一,此排序或在先秦時代已經固定。上世紀七十年代始中國出土秦漢簡牘中的《日書.盜者篇》,以十二支配生肖占卜盜賊身份、特徵、去向等等,均用第一的「子」與「鼠」搭配。其原因推測頗多,有謂甲骨文中的「鼠」與「子」字字形相近;又有認為秦簡中「鼠」字與「予」字讀音相通,再由「予」進一步聯繫至「子」。
無論如何,「子鼠」象徵一個新的輪回。為迎接鼠年來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舉行「庚子說鼠」賀歲展覽。精選文物館十餘件與老鼠以及它的親戚松鼠和蝙蝠相關的藏品,年代自清迄今,恉在展現鼠在中國文化中的意涵,並賀新春之喜。
遠古近鄰
鼠的歷史較人類更為悠久,這種囓齒類動物的門牙會持續生長,需不斷啃咬以打磨牙齒。是以在畫作中,常見老鼠啃咬的情景(見居廉《墨鼠》)。
在人類進入農業社會後,部分鼠類也隨之遷入人的生活圈中,成為先民們的近鄰。然而正如《詩經.碩鼠》所述:「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人對老鼠之印象自古以來便多為偷盜穀糧、咬壞器具,又或是傳播疾病的害獸。能夠捕食老鼠的貓,亦或就此成為了被人類馴養的動物之一(見居廉《貓鼠扇面》)。
子子孫孫
作為歷史悠久的古老哺乳類動物,鼠的成功之道在於其驚人的繁衍能力。老鼠每年可以生產五至八胎,每胎可多至十餘隻幼鼠,而雌性幼鼠出生四十天即可繁殖下一代……以此推算,一隻雌鼠每年甚至可以繁衍出上千後代。
從明代開始,鼠(或松鼠)竊瓜、竊葡萄等成為了中國繪畫及器物圖案上的常見題材。葡萄「多子」(見潘瑤卿《松鼠葡萄》)、瓜又有「瓜瓞綿綿」之寓意(見丁衍庸《鼠與瓜》),搭配鼠正可以求子得福。
暗夜精靈
「笑他兩眼黑如漆,看盡世人夢未醒」。這是民初嶺南畫家常用於題鼠畫的一句詩。老鼠習慣晝伏夜出,活動於夜深人靜之時。在亂世之中,它成為了騷人墨客感歎時勢之寄託(見蘇臥農《老鼠葡萄扇面》)。
而在傳統科舉社會中陪伴苦讀學子渡過漫漫長夜的,除書卷與青燈,恐怕也僅有家中的老鼠了。故在繪畫中,老鼠與蠟燭亦是一種常見的搭配(見歐豪年《鼠》)。它的惡習有時甚至能激勵讀書人。如思想家顧炎武(一六一三—一六八二)的書稿曾多次給老鼠咬懷,他卻說:「鼠囓我稿,實勉我也」。最後五易其稿,終成鉅著。
飢轆小友
在動物學分類上,松鼠與老鼠同為囓齒目,卻不同科。松鼠生活在樹林中,以果仁、種子等為食。中國古代文獻中又以其喜食栗子稱為「栗鼠」,或是常咬松樹皮磨牙而為「松狗」。
歷來畫家以繪松鼠著名者有華喦(一六八二—一七五六)、虛谷(一八二三—一八九六)等。中大藝術系創系老師丁衍庸(一九○二—一九七八)亦頗喜愛畫松鼠,筆下畫有不少姿態不一的松鼠(見丁衍庸《松鼠嚵栗》、《松鼠盜果》)。香港現有的赤腹松鼠是外來品種,最初可能是逃脫的飼養寵物。它生性大膽,適應能力也很強,是中大校園中最易見到的野生哺乳動物之一。
福鼠臨門
蝙蝠屬翼手目,為哺乳動物中僅次於老鼠和松鼠嚙齒目的第二大族群。儘管在生物學上分類不同,但或許是其形態與鼠接近,在歷史上常被稱為「鼠」。如據漢《方言》所記,當時中國東部地區稱其「飛鼠」或「仙鼠」。馮夢龍(一五七四—一六四六)《笑府》曾記載一個故事,謂蝙蝠不願為鳳凰賀壽,因自己「有足屬獸」,並非禽鳥;卻又不為麒麟慶生,自詡「有翼屬禽」,亦非獸類。以此諷刺立場搖擺,「不禽不獸」之徒。
蝙蝠常聚集於洞穴中、晝伏夜出,行蹤詭異,在許多文化中都有負面的含義。然而在中國其命運則大為不同。《古今注》中稱蝙蝠長壽者倒掛,食之能成仙。「蝠」字又與「福」同音,遂成祥瑞之物,演化為各式各樣的藝術題材(見清道光《黃釉雕瓷三星同慶圖筆筒》)。
(本文圖畫由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提供。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博士後研究員及「庚子說鼠」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