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音樂性（Dismusica）：

指跟某一首音樂作品唱反調的食品味道。例：蜜棗配鯷魚跟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反音樂性。

上周於滬晚飯後應一位意大利餐酒專家朋友之邀到他家吃酒。呷着酒、半醉着聆賞這首處處洋溢着仲夏之美的舒伯特小提琴奏鳴曲D.574，樂極。只是遺憾呷的是瓶南部紅酒，而非Prosecco或Lambrusco氣泡酒。於是立即相約，騰出半天時間以酒配樂、以樂配酒。

赴約前，想起《未來主義食譜》，便發了下述菜單給他。

秋季音樂晚宴：

……兩分鐘油醋醃鷹嘴豆。然後，七顆刺山柑。然後，二十五顆力嬌酒浸櫻桃。然後，十二塊薯片。然後，靜默一刻鐘，讓口繼續咀嚼真空。然後，一口巴洛羅紅酒，在嘴裏含一分鐘。然後，每位來賓一隻烤鵪鶉，只供觀賞和深呼吸其氣味而不能食用。然後，跟農婦廚子長長的握手四次，再走進森林裏的黑暗、風和雨。

朋友開了一瓶巴洛羅紅酒透氣恭候。我帶了五個截然不同的舒伯特《C大調小提琴與鋼琴幻想曲》（Fantasie D.934）錄音到會。《幻想曲》跟弦樂五重奏和最後一首鋼琴奏鳴曲一樣，都是感情豐富和複雜得不得了的晚期舒伯特作品；如癡如醉的歌唱、平靜的傷感和緬懷、裝入世的強顏歡笑……我帶的五個版本，橫跨不同情感、地域和藝術時空，分別是：Szymon Goldberg / Radu Lupu；Wolfgang Schneiderhan / Walter Klien；Ricardo Odnoposoff / Eduard   Mrazek；Renaud Capuçon / Jérôme Ducros和Johanna Martzy / Jean Antonietti。Francesco把典雅優美的Goldberg / Lupu版本聽到一半，便掏出一支德國萊茵黑森產區的大酒莊雷司令白酒來。窗外是剛下了點兒雨的秋老虎。Schneiderhan直接、激昂；Odnoposoff淋漓、世故；Capuçon柔細、精緻；Martzy則豪邁、充滿風韻……朋友不知道每個錄音的演奏家身份，着他去猜，幾乎忘了杯中物。可憐的瓶子進進出出雪櫃，倒進杯子不復返的香液，瞞着我倆的耳朵一直在變，剛開瓶時的苦勁，在兩個多小時間變幻成甘美。

餓了，下樓吃日式燒烤。並沒有忘記巴洛羅。轉了轉杯子，一嗅，乖乖不得了。我和朋友四眼相望，接着到他的唱片架找布魯克納第五交響曲的錄音。他說：「哈哈，有一次孤身一人聽着此曲，把一瓶巴洛羅喝掉。」我把柴利比達奇寬闊無邊的錄音放到唱盤上，不消半分鐘，我們一致決定把它拿下，換上遠較具體的約含德累斯頓版本。

配對音樂與葡萄酒這場鬧劇，依稀記得最終被天馬行空的閒聊淹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