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時事
文章刊出之時,美國總統大選已進入最後倒數階段,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暨現副總統賀錦麗與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暨前總統特朗普經過多月的選戰,執筆之時勝負仍屬彈指之間。根據美國媒體ABC新聞轄下的選舉研究團隊五三八(FiveThirtyEight Interactives)以他們建立預測模型反覆推演,賀錦麗在一千次沙盤推演下贏得五百四十二次,而特朗普則贏得四百五十五次,有三次會出現「不分勝負」的情況—即賀錦麗及特朗普同獲得二百六十九票。反之,在一些以真金白銀下注的平台如Polymarket,在世界首富馬斯克(Elon Musk)在特朗普重臨槍擊之地為其站台後,特朗普與賀錦麗的「支持度」已出現「黃金交叉」,特朗普在這些市場的支持度領先賀錦麗近百分之二十,為這場總統選舉之戰添加「調查民意」與「賭壇民意」何者較為準確的意味。
筆者因工作關係不時要為企業及大學分享有關美國大選的資訊及分析,除了是屆選舉何人有更大機會勝出外,也因而面對同樣的問題︰「究竟如何更好地分析及了解今後的美國選舉?」筆者在回答時往往也直言,過去對於美國總統選舉的「傳統智慧」有部分已經失效,既反映美國內部近年的改變,也預示未來美國政治的風險所在。
由佛羅里達州說起
筆者在學時,曾有幸參與不少有關美國政治的講座,當中有提到所謂「兩個美國論」,意指在這個名為美利堅合眾國的政體內,其實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而最直接的反映是多屆總統大選的選舉人票分布,民主及共和兩黨的基本盤自二○○○年後是一致的︰共和黨手握中西部及南部多個保守小州的選舉人票,而民主黨則手握西岸及東北州份的選舉人票。但即使如此,相對於一九九六年僅有七個州份兩名主要候選人的得票差有百分之二十以上,到了二○二○年情況卻變成有十九個州份出現上述情況,進一步加劇「兩個美國論」背後所代表的意識形態對立情況,也令最後勝負往往只集中所謂的搖擺州份(swing states)。
說到搖擺州份,除知名的賓夕法尼亞州外,傳統智慧亦點出另一個重要搖擺州份佛羅里達。根據傳統智慧,佛羅里達的重要性在於它幾乎是總統選舉結果的風向標,一方面是它甚少「選錯」(只有在一九六○年、一九九二年及剛過去的總統大選勝出佛羅里達的總統候選人最終未能順利走入白宮);另一方面它幾乎是美國「兩國論」的縮影︰混雜不同國家來到美國的移民(特別是拉丁裔及非裔移民)及傳統南部白人、貧富懸念略高於全國平均值兼是金融海嘯其中一個經濟重災區、充滿退休老人的同時也有主題樂園經濟下的服務業員工,因此說佛羅里達的結果對美國總統大選舉足輕重也不為過,二○○○年那經典五百三十七張選票差決定誰主白宮一役不過是為佛州的重要性添上一筆。
然而,自二○一六年特朗普順利取下佛羅里達後,即使他在二○二○年的選舉未能成功連任,他在佛羅里達的得票比率卻增加了,由二○一六年相差百分之一點六增加至百分之三點三。而根據多個民調綜合的數據分析,現時兩人支持度相差為百分之六,幾乎可以斷定佛羅里達將再落入特朗普之手。事實上,即使民主黨以賀錦麗代替拜登出選後與特朗普支持度差距有所收窄,但不是特朗普的支持度少了,而是賀錦麗在黑人及女性投票者的支持度有所增加而已;反之,跟隨傳統的古巴移民有傾向共和黨的往績外,特朗普在其他拉丁裔移民的支持度過去數年不斷增加,才是佛羅里達不再搖擺的原因。
議題比社經背景更重要
誠然相較過去其他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其實一直在收窄與民主黨候選人在有色人種的支持度差距。例如相對於四年前拜登在拉丁裔的支持度超過特朗普百分之二十六以上,二○二四年的賀錦麗與特朗普支持度差距收差至百分之十四;特朗普在非裔黑人社群的支持度在二○二○年約為百分之九,在二○二四年已有百分之十五。對於外人而言那百分之六自然是微不足道,但對特朗普拿下搖擺州份喬治亞而言相當重要。
當種族差距不再是重要的投票指標時,那美國政治現時最重要的政治縫隙(political cleavage)是什麼?克林頓時期的總統高級顧問Doug Sosnik給出的答案是「教育程度」,當中自然是指教育程度如何影響收入水平,以及議題的參與程度。Doug Sosnik指出,特朗普的出現強化不同教育程度的選民對立,例如在經濟議題上特朗普提出全球化對美國底下階層的影響,本質上是不分種族而是受到勞動力及技術所影響,也即變相與學歷掛鈎。而根據聖路易聯邦儲備銀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 Louis)八月發布的資料顯示,大學畢業生為戶主的家庭每擁有一美元的財富,就比以高中畢業為戶主的家庭多出二十二美仙,假如有讀大學卻沒有畢業的這個差距更達三十美仙,而這很多時是有色人種問題的家庭及經濟困境。另一方面,教育程度也直接影響對一些社經議題的參與,特別是今天的美國國內以「覺醒文化」(wokeness)為包裝的議題如多元性別平權、種族問題,以至外交政策與以巴問題等取態及立場,而覺醒與否本質上也跟種族沒有關係,更多是教育程度能否完全理解並消化這些議題,反而選擇人云亦云支持或反對這些議題, 而議題設定及特別是在社交媒體及網上平台的操作正正是特朗普在過去兩屆大選最成功的地方,而現今更多了掌控社交平台X的馬斯克「全力支持」(all-in)。
事實上,正如學者Richard Calvo、Vincent Pons及 Jesse M. Shapiro剛發表的研究指出,以社經背景分析選舉結果這些傳統智慧已是不合時宜,其準確度可能比「擲銀仔」為差。畢竟在民主成熟的國家,選民對於投票視為公民權利多於義務,結果往往也是不如人意,因此沒有太大的興奮度及投入感其實很難動員民眾參與;而政黨也要為吸引選民支持,不斷地修改政綱及議題設定重點,因此選情及選戰本身難以用傳統而靜態的社經分析有效處理。因此,假如要為美國大選分析做最後的準備,分析議題在重要州份如何設定,如何提高支持者的投入感,比分析州份人口社經背景來預測選舉結果更為重要。然而,對於身處香港的在外者而言,筆者的建議是在這炒熱度的過程不必跟車太貼,不必急着表態及焦慮,畢竟真正要面對的政治風險從來不在結果本身,而是上台後新白宮主人如何推動政策。
(作者為Orientis研究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