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對大和民族一直有很好的印記,她的族人勤勞、驍勇、守禮,既承傳了儒家的傳統文化,兼具有相對健全的現代化社會制度,保存完好無瑕的歷史文化古跡、友好而禮儀周全的人們……。
但是,個人在心理上對日本有一抹難以磨滅的陰霾,驅不走、拭不掉。那是她的祖輩、戰時對其他國家所犯下的纍纍罪行,一個民族對歷史的教訓,是值得反省和記取,甚至給予受害者應有的補償。然而,她的當政者卻對這段歷史諉過塞責、冷血以對。
二戰時期同樣是納粹德國,戰後日耳曼民族對祖輩犯下的罪行進行深徹反省、由衷懺悔,為當年受害者闢建紀念館、陵墓,把祖輩所犯的戰爭罪行,剜肉剔骨,展示於世人眼前,藉以警誡國人和世人,由政府到民間積極尋找受害者及其家屬,盡量給予賠償和安頓,俱見一個民族勇於擔當的精神和自我反省的能力。
如果到過德國或曾深入德國社會都會覺察,那是洗心革面煥發正義感戰後重生的德國人,予人一種和平的念想和希望。
戰後日本政府相對德國政府的表現,委實是太令人失望和齒冷。
反觀日本民眾也有敢面對歷史、勇於反省的人,如剛逝世的大江健三郎先生。
記得二○○五年十月十七日巴金逝世時,大江健三郎致以深切悼念,讚揚巴金:「《家》、《春》、《秋》是亞洲最為宏大的三部曲。目前,我也完成了自己的三部曲,越發感受到先生的偉大。先生的《隨想錄》樹立了一個永恆的典範──在時代的大潮中,作家、知識分子應當如何生活。我會仰視這個典範來回顧自身。」①
可見,大江健三郎與晚年巴金一樣,是一個彰顯講真話的作家,他多次訪問中國,親赴南京參觀「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與大屠殺倖存者進行座談,公開譴責日本軍國主義者。一九九四年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嚴正拒絕接受由日本天皇本人授予的文化勳章。他在發表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演說,將南京大屠殺列為二十世紀人類三大人道主義災難之一,敦促日本擺脫「曖昧」的態度,勇敢地承認歷史罪過,回歸到亞洲人的亞洲。他公開表示:「日本侵略了中國,所以,未來的中日應該和平、友好下去,否則日本的未來是不幸的。」②
二○○四年大江健三郎與友人共同發起組成了捍衛日本憲法第九條的「九條會」,主張日本應永久放棄戰爭力量,擁護和平憲法。
大江健三郎一生貫徹和平理念,他的聲音在時下的日本、在日本以外浮躁的社會畢竟是微弱的。我倏地想起陳之藩甫置身萬頭鑽動的美國大都會時想起一位美國哲人的話:「人之常情,是在高山或海濱,在森林或沙漠裏感到寂寞,而我,卻在人聲鼎沸的十字街頭,感覺不可抑止的孤獨。」③
在霸權主義氣焰薰天、是非皂白不分的當下社會,躑躅在這個濁溷時代的十字街頭,作為一位清醒者不免感到「不可抑止的孤獨」。但我回心一想,也許大江健三郎並不感到孤獨,因為他有比常人更堅定的信念。
注
①《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悼念巴金 為小泉參拜羞恥》,新華網,二○○五年十月十九日
②《一生都反對軍國主義的大江健三郎,走了》,二○二三年三月十三日,新浪香港
③陳之藩:《旅美小簡.出國與出家》,遠東圖書,一九九○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