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二○二三年仲秋格外令人縈懷和黯然,五年前有兩個筆者所欽敬的人於寥落的秋意中下世。
光纖之父、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高錕於二○一八年九月二十三日逝世,翌月的十月三十日文化巨匠金庸逝世,兩人相隔只有三十七日。
值茲兩人逝世五周年,謹致深切惋念。
科學家與文學家誰重要?相信是一個偽命題。
一九八三年秋,參加該年度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 The University of Iowa)的華人作家,包括筆者與內地作家王安憶和乃母也是小說家茹志鵑,與吳祖光、陳映真等人應芝加哥大學東亞系李歐梵教授的邀請,到芝大做了一次公開演講。在這次演講中,王安憶曾強調科學家對人類、民族的貢獻遠比文學家大得多,並且對科學家表示了欽敬之情。
王安憶本身是作家,深知文學家的作用,她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決不是語出驚人,恰恰相反,說明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肺腑之言。
固然,科學家與文學家對世人的貢獻,敦輕孰重,很難說得清楚,但從實際貢獻而言,科學家對人類生活的影響,更來得直接些,更來得切實見效些。
文學家對人們的影響,也許側重於精神和社會方面層面,屬於意識形態的東西,是不經意的,甚至是潛移默化的,因此,沒有那麼直截了當、立竿見影。
科學與文學有沒有共通的地方?這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總的來說,科學家是理性的動物,文學家是感性的動物,南轅北轍,本來是扯不上關係的。但是,我所認識的和知道的幾個作家,正職卻是從事科研工作的。譬如以寫科幻小說馳名的張系國、導演《北京故事》而擅寫小說的王正方、散文小品能手的陳之藩等等,他們都是理科方面的專家、學者,同時又能寫一手好文章。
年輕的時候,對陳之藩的《旅美小簡》愛不釋手。我曾稱陳氏的小品,如一束紫色的小花,予人一種憂鬱美的感覺。後來在一次偶然機會,讀到方勵之一批散文作品,也是令人大感意外。方氏行文流麗曉暢,琅琅可誦,比對時下的散文大家,毫不遜色。
此後更在出版楊振寧的《讀書教學四十年》①知道他對文學情有所鍾,他曾有專文談讀諶容《人到中年》的感受,並為文推薦於梨華的留學生文學。②
至於高錕,筆者與余非女士曾對他進行過訪問,他九歲已經閱讀《莎士比亞的傳說》。③
傑出的科學家大都有豐厚的文化底蘊,他們這方面出色表現,往往不比一般文化人失色。
以高錕為例,他的科學成就是偉大的,影響全人類,假如這個世界沒有光纖,我們就進不了互聯網時代。與此同時,假如這個世界沒有金庸及許許多多作家及文學作品,這世界肯定是冰冷、蒼白的、貧乏的。
我想說的是,科學家固然偉大,對人類社會貢獻唯茲唯大,作家筆下的情感,是潤物無聲的春雨,可以滋養靈魂、溫暖人們的身心。
(作者為本刊總編輯。)
注
①楊振寧:《讀書教學四十年》,三聯書店香港分店,一九八五年十二月
②楊振寧:〈在「中國知識分子與國家前途」演講會上的講詞(一九八三年)〉,《讀書教學四十年》,三聯書店香港分店,一九八五年十二月
③潘耀明、余非:《把光傳送得更遠—訪「光纖之父」高錕教授》,本刊二○○二年五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