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另一留學生趙承熙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槍殺師生三十三人，並留下「聲色俱厲」的錄影帶，聲明懲戒歧視的行為，青出於藍，後來居上，一時也博得許多同情，可是他的心願能達到嗎？以我居住的城市而論，不但許多白人歧視華人，也有許多老華僑歧視新華僑，依然故我，看不出收斂或悔改。

　　恨不得起盧剛、趙承熙而告之：「殺」是沒有用的！想當年張獻忠入川受到歧視，發誓要殺四川人，後來他得勢泄恨，只殺得四川省人烟稀少，以致朝廷鼓勵外省人向四川移民，他的作為總算是驚天動地、創鉅痛深了吧，總應該可以使人懲前毖後、知所炯戒了吧，人的習性在這方面又有多大改變？抗戰期間「下江人」在重慶和當地人的互動經驗又是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於我的家鄉山東，更是把張獻忠當做異域傳來的奇聞逸事，說說聽聽也就罷了。

　　不僅如此，想當年世間「罪惡滔天」，上帝曾經「洪水滅世」，索性把全世界的人類殺光，只留下一家八口做「種子」，希望人類從此改過遷善，「殺」之為用至矣盡矣，登峰造極矣，可是後來怎樣呢？現在又怎樣呢？

　　所以「殺」是沒有用的，任你有多大本事，你比不過張獻忠，更比不上耶和華。

　　世人看來，「殺」已是最後的手段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宗教家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愛」：愛仇敵，割肉飼虎。為什麼要愛他？為什麼要愛他？簡直違反人性嘛！仔細想想，這個標準倒也沒有那麼孤絕，人性複雜，並非只有記恨報復，人性也並非血氣本能而已，還有修養和智慧。

　　中國成語有「倒行逆施」之說，這四個字的意義本來並不壞，前面既已無路可走，當然要原路折回，再尋出口。對日抗戰時期，我隨族中長輩打游擊，「敵進我退」，被日軍追入山區。記得連夜爬山，天降傾盆大雨，只有空中打閃的時候才看得清腳下的路。走着走着一陣驚呼，前有峭壁，旁有懸崖，部隊陷入絕境。記得司令官斷然下令﹕「向後轉走！」後面有追兵啊？那也得回頭走，總不能在峭壁之下束手待斃。我們終於走出來了！這件事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今天人類「窮途末路」，只有「倒行逆施」。為了保護生態環境，生活方式向「原始」倒退，很多人能夠接受，他歧視你，你愛他，大家就愕然了，怎麼愛得下去？愛是一種能力，可以學習，佛教、基督教都有課程可以選修。愛他有用嗎？也許有用，也許沒用，你必須一試，因為「殺」已證明無用，「愛」是最後的、唯一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