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田集
2021-2-26
二〇二一年三月號
「電扇」(殘 雪)

電扇是我長大了之後才普及的。小時候,我只是在別人家裏見過一次,印象分外深刻。夏天裏,時常滿頭大汗,滿身的沙痱子一炸一炸地痛。這時就會想到,要是有一台電扇該有多好啊!

我爬上門前的那棵大樹,捉了兩隻金龜子,一隻紅的,一隻綠的。我用棉線繫住牠們倆的脖子,然後放飛。牠們繞着我飛了一會兒,那翅膀扇起的風讓我想起了電扇。啊啊,真迷人。我想,如果讓好多金龜子一齊繞着我飛,那不就像吹電扇一樣嗎?一個由金龜子組成的電扇,會給我帶來多麼愜意的享受。

我將這兩隻金龜子放進廣口玻璃瓶收好,又去爬那棵谷皮樹。哈哈,又抓到三隻。這時我抬起頭,立刻看到有一群大個頭的,牠們停在更高的樹枝上,在那裏吮吸樹汁呢。要攀上那根樹枝還是有一點難度的,得十分小心。這不,我的媽媽在窗前罵起來了,命令我馬上下來。

第二次上樹時,家裏人都上班去了。我帶了一個小紙袋,將抓到的金龜子放進紙袋。我現在有六隻了,但是還不夠。在我的計劃中,至少要有十五隻,甚至二十隻,才能達到吹電扇的效果。我又盯住了那根更高的樹枝。牠們起碼有十來隻,個頭比我抓的那些要大,可以想像得到牠們展翅之際扇出的強風。我終於按捺不住了。

我往上爬,輕輕地騎在那個樹杈上。一隻,兩隻,三隻……我一共捉到六隻!其他的都飛走了。這種紅色的我們叫牠們「孫悟空」。牠們那亮晶晶的、紫紅色的甲殼似乎暗含着某種高貴的品質。我將紙袋揣好,慢慢地溜下樹。

回到家裏,我立刻找來了棉線。我滿腦海裏全是電扇。我就要擁有世界上最高級的電扇了!我耐心耐煩地,將金龜子們一隻一隻地纏上棉線。

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我走到院子裏,我要讓全院子的小孩們都看到我的「電扇」。我將十幾隻甲殼蟲用力向空中拋去。奇怪,牠們都不肯飛,還有幾隻因為棉線太長被纏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是為什麼?我又嘗試了幾次,牠們還是不肯起飛,似乎窺破了我的陰謀詭計。我再拋,僅有兩隻飛了起來,但立刻又墜下來了,像吊死鬼一樣吊着。

唉唉,這是什麼樣的慘敗啊。牠們脖子上帶着白棉線,在地上爬動着,就是不肯飛起來。牠們一定是對脖子上的白棉線充滿了仇恨吧。

我用剪刀剪斷棉線,將牠們放回到樹幹上。有幾隻立刻就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