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會聽見女同學們議論他，說他「很醜」、「找不到老婆」、「可憐」等等。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大都不喜歡算術課，經常被這位老師批評。但是他真的很醜嗎？我在課堂上看着這個人，並不覺得他特別醜。當然我也不覺得他好看。

但他的確熱愛他的工作。他經常找出一些複雜有趣的算術題目來測試我們，然後又將測試的結果一絲不苟地登記下來。到了期末，在大考過去之後，他就將平時進行的那些測試排名，還將名次在課堂上報出來。

那該是什麼樣的激動人心的瞬間，比大考更刺激。有幾十次測試，要算出平均分數。誰會是第一？不論是成績好的還是成績差的同學，全都伸着脖子張着耳朵在等老師宣布。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心跳得像打鼓。六十個人裏面有兩個第一名，我和另外一名男孩。「噫呀～～」女孩子們驚呼。

老師在台上幫我們總結經驗，說的全是些老生常談：認真聽課啦、勤於思考啦、努力操練啦等等。我心裏卻在想，他並不那麼醜，他是一個好人，我要用學好算術的行動來幫他的忙。再說我也很喜歡算術。

下課了，女同學們一窩蜂地圍上來，將我的座位圍得水洩不通。她們全都拿着算術難題來要我解答。我看見老師站在台上看着我。我有點得意，又有點感恩。我幫同學們一一解答那些難題時，他似乎在輕輕地點頭。我使出渾身解數幫助同學，自己心裏也暖乎乎的。那真是幸福的瞬間，為老師，也為我自己。

有兩位女孩成熟得比較早，個子高大，已懂得男女風情。放學時，她倆在回家的路上向我和其他同學描述她們捉弄算術老師的事。她們趁老師不注意將膠布貼在老師的外衣上。女同學們全都笑成了一堆。我也在笑，因為實在好笑。但我心底還是有那麼點隱隱的憐惜：他那麼為我們的學習操心。女同學們並沒有很大的惡意，大概早就忘記了老師對她們的批評吧。她們只是要找樂子。一想到背上貼着一塊膠布的年輕男老師，她們就要笑得噴飯！

後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調查這個惡作劇。反正大家從來沒聽見他提起過。

他照樣很嚴肅地出現在課堂上；照樣為我們出測試題；也照樣為那些算術不好的同學操心。有時，他為那些同學們的不思進取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

我在夢裏見過他。那並不是愛，只是一種溫暖的愉悅。他從遠處走向我，歪着一邊臉對我說了什麼。我說：「老師您好。」然後我從他身邊擦過去了。我的臉久久地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