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時事
2013-4-2
二〇一三年四月號
「沒有大師夢」的李承鵬  (蔣 泥)

  李承鵬混迹體壇十五年,被譽為足球評論界的「魯迅」,說明他的文字具備魯迅那樣的殺傷力。魯迅是什麼人?林語堂說「魯迅與其稱為文人,不如號為戰士」,其徒子徒孫遍華夏大地,投出一篇篇寶劍匕首,「戰鬥」在最前線,很好地配合了時代,一個個「假想敵」紛紛倒下,長達半世紀還久。

  李承鵬幸而只是足評界的「魯迅」,不是文學界的「魯迅」。李承鵬卻告訴我,「我不配也沒有大師夢,魯迅是走青鋼劍一類武功,我只是癢癢撓」。

  「魯迅」後的李承鵬寫長篇,寫時評,話題涉足社會問題,民生民瘼。文體煥然,不再滿目為敵,不再一個都不寬恕。跳躍、包容,底子也是歡歡鬧鬧的。尤其他的幽默別具一格。我曾在《老舍的沉浮人生》裏說,國中大家,真正得幽默真韻的是錢鍾書、梁實秋、金庸、老舍。我從李承鵬身上,看到了這些大家的影子。

  李承鵬的幽默才能,跟其出身和閱歷相關。他生於新疆,五歲和父母轉業回四川,兩地方言較有特色,土語中有大量幽默的辭彙,直接用進文章裏。其遣詞造句的特點就是具有很強的時效性,讀這些文章需要精心注解,否則一百年後的人會讀得一頭霧水,雖然當時帶來很大影響,這是時評的局限所在。這也是當年梁實秋、林語堂等人抵制大作家寫時評雜文,鼓吹寫性靈美文,從而和魯迅們「打架」的原因。這樣的筆戰,至今仍在。

  譬如我曾在《天才的裂變》裏分析李承鵬的《李可樂抗拆記》,認為它寫了過多「轉瞬即逝的東西」,缺少名著的定力。學者張耀傑不認同,他在《蔣泥筆下的李承鵬》裏說,「文學創作者的第一價值,應該是對於轉瞬即逝的社會公共事件及其活生生的當事人的正當權利,做出自己的快速反應,而不是斤斤計較於作品是不是能夠成為真正的名著。有定力的文學名著,恰恰是在不斷改寫積累過程中充分展現殘缺裂變的人性內涵及其天才畫像的」。這好像又回到了魯迅寫《文學與出汗》的年代。

  如果硬要為李承鵬和魯迅之差異定性,我覺得魯迅那類雜文的指向朝外,情緒是焦慮的,文字是刻毒的,語氣是陰灰的。李承鵬自嘲嘲人,不像魯迅那樣端得很高,自己絕對正確,總在審視、拷問他人。這樣的文章陽光、蓬勃、調侃,有一點玩世不恭,不時讓人噴飯,讀來解氣、開心。

  李承鵬在評點那些社會熱點事情時,把小說筆法融於雜文中,類似莊子筆下的寓言。其洞察力和駕馭文章的結構能力非凡,讓大事縮微成他的文工團、社區、破鞋、老鼠會、群眾演員、嫖客、妓女等,每一天,我們這些團員、破鞋、演員,都在這個唯一的「社區」裏昏天黑地度過,業主和物業掰扯,那些與民生緊貼的大事、要事、煩事、蠢事、瑣事,在其間生長、碰撞、變異、幻化,大事、要事也就形象可感了。他寫得最好的短文《清華大食堂》、《說話》、《群眾演員都很忙》、《有個文工團》、《假想敵》等(見《全世界人民都知道》),都是典範,說出了一個個常識。

  常識往往都含有正能量,這很難得。因為魯迅及其徒子徒孫的雜文多數「破」得很徹底,負能量過大。魯迅也缺少現代憲政意識和法治觀,經過幾十年的「掃盲」,我們已經完成對於憲政、法治的常識性普及,普世價值深入人心。李承鵬在這裏毫無盲點,他的《有個社區》就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