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伸延了一千七百公里的邊界，不只牽涉到中、印兩國，大約可分成三段。東段六百五十公里，包括中、印、不丹三國的邊境。一九一四年英國人Henry McMahon設定的界限─「麥克馬洪線」的所在地。目前印度的Arunachal Pradesh邦，就是中國人說的「藏南」故土。境內達旺（Tawang）鎮正是達賴喇嘛六世出生的聖地。中段四百五十公里，牽涉到中、印、尼泊爾三國。尼泊爾西北角的界限未定，現由印度控制。西段六百五十公里，蜿蜒中、印、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四國，最為複雜，也是「西方最後的香格里拉」拉達克（Ladakh）所在地。既是旅遊景點，亦為軍事重地。雙方都駐紮數萬人兵力。配置中程空對地飛彈，針對地面掩蔽體建築物。它也正是六月中旬，中、印之間的混戰之地。粗略估計一下，這些具有爭執性的邊界地區，總共加起來大約有十二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台灣的三倍多。

印度可能要選邊站

西藏的歷史，遠的不必說，唐朝初年，當時的吐蕃王朝遣使求親，唐太宗欽定文成公主應聘，是漢、藏歷史上的一段佳話。元代實行蒙、藏一家的政策。清代由順治皇帝冊封五世達賴喇嘛。以後設有駐藏大臣。民國成立，五族共和，西藏地方自治。英國殖民印度時期，繼承帝俄「蒙藏一體」的觀點，只承認中國對西藏的治權而非主權。一九五○年以後，西藏歸入中國版圖，拉薩設有自治區政府。達賴喇嘛十四世帶領一批信徒們跑到印度建立他的流亡政府，增加了中、印邦交的複雜因素。

二戰結束，中國成為世界五強之一，印度也獨立了。兩國原是反對殖民主義的盟友。可是，當年毛澤東跟尼赫魯沒法談妥的邊疆問題，現在更難解決。多年來，印度推行本土語言（Hindi），建立自立自主的信念。在東、西冷戰時期，他們提出「不結盟」的口號，標榜中立的政策。事實上，作為一個發展中的國家，印度時常偏向蘇聯集團。而今，國際版圖的重點已經轉移到太平洋兩岸，印度原想依樣畫葫蘆，利用外交手腕，左右逢源。不過，邊界糾纏的問題，可能要讓印度在新一輪的世界「冷戰」或「熱戰」選邊站了。

今日印度，既是亞洲的一個新興強國，亦屬於西方「英語體系」（Angloshere）國家的一分子。他們實行「英美法系」（Common Law）的制度，亦有別於歐洲大陸「成文法系」（Civil Law）的國家。印度一國的人口，比起英、美、加、澳、紐等大國，以及眾多原是英屬大小島嶼加起來的總數，還要多出一倍。這個號稱世界最大的民主國家，對西方的國家而言，不容漠視。

印度與中國和美國

上世紀九十年代，印度展開他們的市場改革（Market Reforms）。一切商貿業務，英文通行。學校的課程，也是英文最為吃香。大量印度的學生，留學英語系的國家。尤其是留美學生，每年維持着二十萬人的數目。美國的印度後裔，在地生根而且事業有成者，大有人在。今年十一月大選，民主黨副總統提名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就是其中一個。美國的當道者，對印度另眼相看，關係也漸趨熱絡。早在一九七四年，他們用「佛祖微笑」代號進行原子彈爆炸試驗以來，未曾引發國際上強烈的反對言論。二○○五年，喬治．布殊總統終於認定印度是一個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同時，美、印兩國建立了「軍事聯盟」（Major Defense Partner）的關係。現在有所謂「2+2」的協定，就是兩國的外交與國防首長定期協商。加上貿易、科技、移民等問題，雙方接觸更加頻繁，關係也更密切。

另一方面，對印度來說，中國是最重要而絕不簡單的鄰國。從地理關係來說，西藏高原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水塔。中國的長江、黃河，與印度的恆河（The Ganges）及貫穿巴基斯坦境內的印度河（The Indus）的水源，都是從那裏流下來的。猶如發源於德國的多瑙河，蜿蜒二千八百五十公里，最後在羅馬尼亞注入黑海。河名隨地而異，河水卻是一樣的。一條芸芸眾生的生命線，大家都明白「資源分享」的道理。然而，同樣是處於「發展中」國度的「第三世界」地位站起來的，企圖心都很強。雙方在一九六二、一九六七、一九八七、二○一七年，以及今年夏天的邊界糾紛，藉口說是小事。而且，事後都巧用「冷處理」的手法。其實，都是由於開築公路、機場、碉堡及戰壕，擴充實力而來的。

二○一五年，習近平跟美國總統奧巴馬見面時，曾說中國在南海西沙群島（Paracel Islands）附近開闢疆土，興建人工島嶼，絕不軍事化那些地區。二○一八年九月，他身着軍服，到永興島竣工典禮時，再度宣稱：「（新建基地）不針對，不影響任何國家，也無意搞軍事化。」穿上軍服，口說「無意搞軍事化」，令人似有口心不同調的感覺。事實的發展是，最近法新社搶先報道，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Mark Esper）將於今年大選前訪問中國，商談建立南海危機的溝通管道。

環繞太平洋地區，美國早已派駐USS Nimitz、USS Reagan、USS Theodore Roosevelt三個航空艦隊，備有B-52轟炸機群，定期參與亞洲盟國軍事演習。印度就是其中一員。永興島已成解放軍戰機的基地。西藏高原邊界的糾紛，迄今雙方尚知節制，只是徒手格鬥；一旦動用武器，終將引發戰爭。戰火從高原燃燒到海疆，便釀成大戰了。

（作者曾是Fulbright Fellow訪問印度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