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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以巴衝突再次佔據全球新聞版面,但對加拿大而言,與印度的外交關係正在呈現懸崖式下跌。作為西方七國集團的成員,加拿大在面對與印度的外交衝突時,非但沒有得到最大盟友美國和英國的全力支持,反而遭遇了新德里的新羞辱和頤指氣使的指責,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是印度情報機關涉嫌在加拿大的領土上暗殺了加拿大的公民,但是,人口比加拿大多三十五倍的印度的氣焰遠遠勝過加拿大,印度總理莫迪顯得像老大,而加拿大總理杜魯多則顯得像一個受氣包,有苦說不出。甚至有記者當面對杜魯多說:「迄今為止,您好像孤立無援。」
杜魯多抨擊場合不當?
九月十八日,當加拿大總理杜魯多在國會眾議院史無前例地突然發難,稱根據加拿大的「可靠情報」,印度政府與六月份在卑詩省大溫哥華地區發生的一名錫克教領袖的暗殺有關,指責新德里政府嚴重侵犯加拿大的司法主權,竟然在加拿大的領土上,暗殺了加拿大的公民,這絕對無法令人接受。同一天,加拿大外長宣布驅逐一位印度外交官,稱其是印度情報機關的頭目,暗示新德里捲入策劃暗殺。一時間,加拿大舉國喧嘩。
新德里更加震驚,他們沒有料到,杜魯多會在國會突然主動拋出這個震撼彈,顯然擺明是要與莫迪撕破臉,也要逼迫大國博弈中的美英等盟友們「選邊站」。要知道,莫迪剛剛主持過二十國峰會、且被美國百般拉攏,如今竟然不給臉,讓莫迪在國際輿論場失分,更可能影響到莫迪在印度推動國家復興的總體戰略。他們立刻解讀出,杜魯多所以為被蒙面人刺殺的錫克教領袖尼傑爾(Hardeep Singh Nijjar)叫屈,是為了近百萬加拿大錫克教徒的選票。但對印度而言,這個四十五歲由難民入籍加拿大的錫克族人,是一個危險的恐怖主義分子,他被新德里指控在印度旁遮普省策劃襲擊,參與錫克教分離主義運動,領導了被稱為「卡里斯坦猛虎武裝」的恐怖組織。而他在被暗殺前,也剛剛在加拿大領導了一次要求旁遮普獨立成為卡里斯坦(Khalistan)國家的公投。
為此,新德里不但拒絕杜魯多指控,更指責加拿大是庇護分離主義勢力和恐怖分子的天堂;同時印度也以牙還牙,驅逐了加拿大的高級外交官,並以安全威脅和「加拿大政府不作為」的理由,暫停印度駐加拿大大使館簽證中心的簽證。不僅如此,印度還在九月底繼續「外交制裁」,要求加拿大在十月十日前撤出四十一名外交官,否則將取消他們的外交豁免權。這幾乎是把加拿大駐印度的外交官減少了三分之二。這種高壓動作,即刻讓渥太華傻了眼,杜魯多幾乎是公開向莫迪討饒,在十月三日的記者會上表態「我們不希望爭端升級」,呼籲新德里不要進一步驅逐加拿大外交官,因為加拿大要與印度保持建設性關係。
杜魯多、莫迪各有打算
杜魯多犯險將這場外交風波公開化,對渥太華和新德里,到底誰最有利?顯然,莫迪很清楚,這件事情對他營造的民主國家形象有損害,增加國際輿論對莫迪威權主義統治的批評。新德里很清楚,作為世界第五大經濟體和最多人口的國家,為着印度的經濟崛起和在亞太地緣政治中的潛在戰略優勢,西方盟國為了抗中需要,根本無法借此事跟新德里分道揚鑣。所以,如果不在目前「有風使盡」,可能會在未來錯失遏制分離主義的機遇,讓西方在印度坐大後利用分離主義勢力拖印度發展後腿。
事實上,莫迪上台後將打擊宗教重點鎖定在激進伊斯蘭主義,對從源起印度教和伊斯蘭教的錫克教採取了較為柔和的立場,即使激進錫克教勢力,也從暴力追求獨立轉向和平追求獨立。只是在近期印度國力大幅上升之際,莫迪政府擴大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宣傳,加強了對錫克教獨立運動的打擊。為此,有輿論認為,莫迪模仿俄羅斯強人普京的手段,對海外獨立運動領袖進行暗殺震懾,可能是遏制分離主義運動最為省力經濟的手段。
但是,對於杜魯多來說,輿論普遍認為,他在國會對印度石破天驚的指控,可能是他在聯邦大選之前止住支持率懸崖式下跌的「神來之筆」。雖然杜魯多公開與印度撕破臉,讓加印雙邊關係受到損害,可能會證明他在大國外交上的無能,也打臉他主動追隨美國搞加拿大版印太戰略的荒唐,而且渥太華政府不公布外國干預證據、驅逐外交官(也遭遇對方反彈)、中斷雙邊自由貿易談判、呼籲盟國施以援手的那一套手法,與指控中國干預時的手法如出一轍,但是,對杜魯多而言,這次為錫克教社群振臂一呼,不但讓尼傑爾的家人都感到震驚意外,更讓加拿大百萬錫克教選民「士氣大振」。國際輿論觀察稱,杜魯多已經成為國際錫克社區的大英雄。以至於加拿大主流媒體也不避諱從杜魯多的選舉利益和地緣政治大國博弈的角度來探討渥太華從中獲利的問題。
杜魯多的選舉考量,正在讓加拿大的外交變成不斷搖擺的鬧劇。從國際政治和外交的角度來看,杜魯多的外交失敗更是清晰,儘管加拿大選民對加拿大的外交戰略和國際關係關心程度遠低於其他國家,但不可否認,與他父親老杜魯多主張的獨立外交相比,杜魯多總理把加拿大的外交越做越小,路越走越窄,在國際上的戰略地位越來越低。有人辛辣批評,小杜魯多作為總理,是加拿大人的不幸。
因此,印度加拿大外交風波反而帶來加拿大輿論對其外交地位的反省。要讓加拿大外交重回常識、重回獨立自主的外交,加拿大應該在輿論場展開公開的大討論,包括大辯論,尤其是是在大國外交這部分。比如最近讓加拿大人感到愕然和震驚的與印度外交風波,以及在國會向納粹分子致敬,都需要進行反思和討論。民粹主義和雙重標準的「政治正確」,不應該再誤導選民的自主判斷,媒體應提供多方面的資訊而不是壟斷話語權,更不能成為政府或者某種意識形態的應聲蟲。這是加拿大重建外交自信的關鍵。
(作者為本刊特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