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年十二月十一至十二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會議首先確認經濟回升向好。同時又指出，進一步推動經濟回升向好需要克服一些困難和挑戰。會議強調了四個醒目的「落實」：要不折不扣抓落實，要雷勵風行抓落實，要求真務實抓落實，要敢作善為抓落實。 

越是強調落實，越說明現實欠缺。 

相關的報道用了九次「統籌」：「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統籌發展和安全」、「統籌推進深層次改革和高水平開放」、「統籌擴大內需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統籌新型城鎮化和鄉村全面振興」、「統籌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統籌推進重大標誌性工程和『小而美』民生項目」、「統籌化解房地產、地方債務、中小金融機構等風險」。 

另外還用了十五次「落實」：「落實好結構性減稅降費政策」、「不斷完善落實『兩個毫不動搖』的體制機制」、「促進民營企業發展壯大，在市場准入、要素獲取、公平執法、權益保護等方面落實一批舉措」、「要謀劃新一輪財稅體制改革，落實金融體制改革」、「抓好支持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八項行動的落實落地」、「落實集體林地所有權制度改革」等。總的目標，就是要「確保明年經濟工作重點任務落地落實」…… 

由此可以看出，二○二四年的任務和壓力非常重。會議提出明年要「穩中求進、以進促穩、先立後破」。

「穩」、「進」、「立」、「破」，四個字勾勒出了二○二四年的國家追求走向。

市場反應與期望不匹配

然而，事關中國年度重要啟程的經濟大會，在社會和市場上的反應則有些不相匹配。股市沒有為此提振，投資苗頭還未興，百姓消費仍不旺。

人們這種超乎尋常的淡定，不排除和二○二三年底民間歸納的以下幾個現象有一些關係：一、恒大被國內三大機構評為AAA級，居然破產了；二、股市搞了幾十年保護投資者利益，但仍在三千點徘徊；三、福彩竟能讓一人獨中近五萬注，其獲得的二點二億元大獎還不用上稅。

現在，政府宏觀調控面臨的問題，已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系統性的集合問題。不僅是政策方面，包括老百姓的情緒方面，或許都要成為聯動的一環。

以前用過的一些手段現在不靈了，甚至想着放開肯定會如何如何的預期，也被潑了一瓢瓢冷水。 

比如：以為取消計劃生育，人口將報復性增長，結果相反；以為取消防疫政策，人們將報復性消費，結果沒有；以為降低印花稅，股市將報復性上漲，結果下滑；以為取消住房限購，百姓會報復性買房，結果相反。現在的問題是，人們的認識上結了疙瘩，人們的口袋裏缺了錢花。若中國經濟進入增長緩慢階段，社會上的資產價格縮水恐怕難以避免，金融系統內大量私人抵押的資產價格將面臨重新評估，後面自然會潛伏着各種不測的風險。

二○二三年初的預測，回頭看大都不準確。預期的中國經濟強勁復甦沒出現，預期的美國經濟衰退也沒出現。特別是臨近年終，社會上對中金公司二○二三年的十大預測頗多調侃，說它的預測幾乎全部翻車。 

一方面在蝴蝶效應下，宏觀經濟走勢變得十分複雜；另一方面是黑天鵝時不時飛出來擾亂一下。於是，期望雖然簡單，預測卻是太難。 

中國股市的「下一個春天」

中金公司預測的第一條是：美國衰退壓力加大，中國有望在二○二三年實現全球率先復甦。 

進入十二月後，美國道瓊斯指數站上了歷史最高的三萬七千點，不到百分之四的失業率成了美國近五十年來的最低記錄。沒想到，美國的通脹被按了下去，實現了軟着陸。美國聯儲局暫停了加息，明年降息概率大增。

二○二三年，中國的金融市場變成了最大的熱點。A股的不斷下挫，讓股民如坐針氈。

為了接地氣體察民意，胡錫進今年六月開始入市，總投入四十八萬元。然而截至十二月十五日，他的總浮虧已達四萬二千三百一十七元。 

老胡稱：「感覺股市現在真是深冬，以致於很多人不敢相信還會有下一個春天。老胡虧了這麼多，也是很沮喪。」

曾經有人揶揄老胡是新進的韭菜，老胡不服：「等着吧，三千二百點到來誰還敢說我是韭菜！」

老胡十二月十五日說，他當天下午參加一個會議，坐在旁邊的一位女教授告訴他，自己八年前進入股市，投了六十萬元，現在只剩下不到二十萬元。 

不過，胡錫進依然對A股有信心，「現在確實是深冬，但是老胡每年最盼的日子是冬至。冬至是黑夜最長的一天，但也是轉折，是希望的開始。」 

其實中國經濟在二○二三年也有亮點，比如華為的芯片讓手機達到突破，中國汽車出口量全球第一……但在股市上卻提振不起來，因為種種原因讓股民缺失了信心。 

反觀美國股市，AI的大爆發，馬斯克的不消停，美股還在不斷創新高。 

二○二三年，中美之間的制裁與反制裁行動頻繁爆發，在出口管制和經濟制裁領域經歷了一系列高強度挑戰。 

中美歐關係波折

二○二三年，中國從美國第一大貿易夥伴下滑到第三大貿易夥伴，被墨西哥及加拿大超越。以墨西哥為首的新興經濟體在美國貿易結構中佔有越來越高的比重。 

中國過去是德國第一大貿易夥伴，現在被美國超越。日本、韓國對中國的貿易依存度和進口量也在下降。

在這當口，二○二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習近平與拜登在美國舉行了「三藩市會晤」，這為中美之間緊繃的關係帶來了緩和的想像空間。

隨後的十二月七日，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華。中國官方報道，中歐戰略、經貿、綠色、數字領域高層對話取得豐富成果，中歐關係呈現鞏固發展的良好勢頭。 

然而，就在歐洲領導人訪華之際，意大利卻刻意在這個時候宣布正式退出「一帶一路」。 

之前，美國評級公司穆迪也在「三藩市會晤」之後發布了看空中國的報告，將中國的評級展望由「穩定」下調為「負面」，還包括香港和澳門。不過，穆迪同時也將美國的評級展望從「穩定」下調至「負面」。 

無論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中美和中歐間的關係，註定是一波三折的。 

「反間諜法」和悲觀的經濟預測

二○二三年四月全國人大常委會修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間諜法》，結果一石激起千層浪，各種反應不一而足，一些個人和自媒體在網上流行各種解讀和放言。 

十二月十五日，國家安全部官方微博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之後發文指出：「發展和安全是一體之兩翼、驅動之雙輪。推動高質量發展必須與確保高水平安全相向而行、齊頭並進。一些別有用心者無視這一基本邏輯，選擇性忽視三年疫情及局部地緣衝突帶來的全球性經濟創傷和不利影響，忽略西方持續對華『脫鈎斷鏈』、遏制打壓形成的強大阻力，以『賊喊捉賊』的方式，惡意編造我『安全替代發展』、『排擠外資』、『打壓民企』等虛假敘事，重彈『中國威脅』的陳年老調，故意製造、挑動和放大安全和發展之間所謂不可調和的矛盾，其真實目的是擾亂市場預期和秩序，阻斷我國經濟向好勢頭。」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二○二四年全球經濟預測是悲觀的，它將全球經濟GDP增長預期從百分之三調為百分之二點九。 

全球和中國都處於周期性和結構性的雙重拐點，多重疊加的複雜性加大了宏觀政策應對的難度和挑戰。

世界需要尋找光源

創刊一百周年的美國《時代》周刊把一位流行女歌手選為二○二三年「年度人物」，該雜誌總編輯Sam Jacobs說：「二○二三年是充滿黑暗的一年，在分裂的世界中，泰勒絲找到一種超越國界，並成為黑暗中光源的方法。」 

二○二四年，整個世界都需要尋找光源。 

俄烏衝突和巴以衝突等地緣政治事件，將持續影響貿易和經濟制裁政策。國際關係的複雜性和技術競爭的殘酷性，讓國際貿易風險的增加，也讓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 

儘管全球經濟走勢極為複雜，但二○二四年技術領域的競爭勢將進一步升級。美國、中國、日本以及歐盟等大國將繼續爭奪半導體、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高科技產業的地位。中國政府正積極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和創新發展，政府對人工智能、5G、新能源等都加大了扶持力度。 

十一月二十六日長安汽車發布公告，與華為擬設立一家從事汽車智能系統及部件解決方案研發、設計、生產、銷售和服務的公司，雙方共同支持該公司成為立足中國、面向全球、服務產業的汽車智能系統及部件解決方案產業領導者。 

十二月七日，支付寶與華為終端宣布合作，啟動支付寶鴻蒙原生應用開發。之前，華為已與多家互聯網大公司就鴻蒙系統合作。今年以來鴻蒙系統用戶數一直在增長，鴻蒙正在加速擴大生態圈。通過華為的這兩大合作動態，人們認為這後面有一張「看不見的大手」在推助國家的星辰大海。 

有「互聯網教父」之稱、世界著名科技雜誌《連線》創始主編凱文．凱利預言，在未來的十到十五年裏，中國會崛起一家偉大的初創公司，將推出像蘋果手機一樣受歡迎的產品，有可能是智能眼鏡，也可能是電動汽車。雖不知具體產品，但定是中國人設計和創造的品牌。

「風水」轉到東南亞

當前，經濟領域日益成為大國競爭的重要戰場，彼此拼的不僅是經濟，而是全方位的戰略眼光和掌舵智慧。 

過去拉動中國經濟的三頭馬車：投資、出口、消費，動能現在都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投資因房地產萎縮，明後年恐怕仍會萎靡不振；出口因美歐制裁，明年可能很難恢復正常；消費在疫情之後有所恢復，但對經濟的拉動作用還很有限。

民營企業家投資信心不足，一些人舉家移民外遷，製造業投入動能不強，甚至社會上流言：二○二四年是更凶險的一年。 

從穆迪十一月發布的報告來看，它對中國、美國、歐盟的未來展望都是負面，但對印度和東南亞的經濟發展看好。風水真有可能轉到了南亞和東南亞。 

國內外的一些經濟學家認為，中國二○二三年GDP估計增長百分之五點二，二○二四年是百分之五，二○二五年是百分之四點八，呈現遞減趨勢。 

還有一個數據，也必須被重視：中國將在二○三五年左右進入重度老齡化社會，老年人口將突破四億，就業人口將日趨減少。而印度和東南亞一些國家的人口相對年輕，未來就業人口數目顯示出優勢。

十二月十五日，國家統計局發布數據：十一月，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實際增長百分之六點六；一至十一月，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百分之四點三。

國家統計局指出：十一月份國民經濟持續回升向好，價格低位運行狀況有望逐步改善，不會出現通貨緊縮，全年發展主要預期目標有望較好完成。 

對未來的希望

二○二四年，是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誕辰一百二十周年。沒有鄧小平，也沒有今天富起來的中國。 

二○二四年，在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地方債務失衡嚴重，就業市場形勢嚴峻，居民缺錢消費不振，民企投資不旺等狀態下，改革開放的呼聲日見高漲。 

很多人懷念八十年代，說那是最有朝氣的年代。雖然八十年代的中國還很落後，社會上也存在着各種不公不平，但那時候人們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現在欠缺的就是那種「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 

從過去一年可以看到未來一年，在各種形勢動盪的波折中，二○二四年註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能在過去的一波三折中更加波折。然而，年必須過，路必須走。但路怎樣走亦有着可探討的路徑和方向。找到對中國發展最有利的路徑，用智慧確定明晰的方向，讓中國的崛起之路能一步一個腳印走向中國人期待的遠方。

（作者為本刊特約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