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奢侈的追求，長生而不老連天子也求之不得。兩千多年後的二○○二年六月，五十一位研究衰老的頂尖科學家聯署勸籲公眾，避免購買及使用市場上任何聲稱抗衰老甚至逆齡的產品，因為至今沒有證據顯示任何生活習慣改變、外科手術、維他命、抗氧化劑、激素、基因工程技術能夠影響衰老過程；但今天聲稱抗衰老甚至逆齡的「不老藥」依然充斥市場：本地首富有份投資的食物補充品NR（nicotinamide riboside）、網路KOL推薦的不同品牌NMN（nicotinamide mononucleotide），加上來自復活島的雷帕霉素（rapamycin）等防衰老藥物（senomorphics）和其他清除衰老細胞的去衰老藥物（senolytics），還有具道德爭議的幹細胞治療等再生醫療（regenerative medicine），任君選擇。從消費的需求到投資的回應，未有收益的生物科技公司在本地市場愈來愈普及，當中的生物科技以至醫療健康業，更是特區政府近年多次強調全力推動創科發展機會的四大關鍵領域之一。在全球人口老化之下，健康長壽的需求只會愈來愈大。抗衰老甚至逆齡，是市場上一次又一次的騙局還是什麼？

逆齡抗衰老「研究史」

心血管疾病（包括心臟病及中風）、癌病、神經退化疾病三大危疾，加上能大大提高三大危疾風險的代謝綜合症（metabolic syndrome），一直困擾着我們的健康，亦加速了人類生物上的老化。針對現代社會的頭號危疾，一九八七年一篇以法文發表的研究Coronary Risk Factors. The French Paradox初次提出了「法國悖論」這個概念：法國大餐的食用膽固醇及飽和脂肪相對豐富，但法國人的冠狀動脈心臟病發病率卻出奇地低。為什麼？答案可能是紅酒。可能是法文發表的關係吧，飲紅酒是否有益心臟未有引起公眾廣泛討論。到了一九九一年，美國新聞節目《六十分鐘時事雜誌》報道了法國悖論，紅酒開始被大眾視為健康飲品。據報道，節目播出後紅酒銷量上升了四成！儘管之後的整個九十年代，多份學術研究質疑法國悖論根本是數據解讀錯誤，電視廣播的威力卻已深入民心。直到二○○九年，《六十分鐘時事雜誌》重訪法國悖論，請來哈佛教授辛克萊（David Sinclair）解釋紅酒裏的白藜蘆醇（resveratrol）的延壽功效。從此，白藜蘆醇成為了心臟健康甚至延年益壽的神藥。

原來，辛克萊這位學而優則商的哈佛教授在二○○四年創立了藥物製劑公司Sirtris Pharmaceuticals。Sirtris在二○○七年上市，當時的招股書這樣介紹：「我們是一家生物製藥公司，專注於發現和開發專有的口服藥物，這些藥物有可能治療與老化相關的疾病……科學文獻表明，白藜蘆醇是一種在紅酒和其他植物產品中發現的天然物質，能激活SIRT1並賦予熱量限制的某些有益效果，而無需減少正常熱量攝入……我們擁有或獨家許可百多項與Sirtuins及其在衰老疾病中的作用有關的專利申請。我們的管理層成員先前已將二十多種藥物推進臨床試驗，並在開發多種FDA批准的藥物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上市後，Sirtris的市值達過億美元，一年後大藥廠GSK（GlaxoSmithKline）更出價七點二億美元收購。

白藜蘆醇打倒了五十一學者的公開勸籲？惟二○○九年開始，陸續有研究質疑白藜蘆醇激活「長壽基因」sirtuins的功能。二○一一年的一次訪問中，Sirtris的執行長更對《紐約時報》表示：「我們更有信心我們的目標是SIRT1，而且是一個重要目標。白藜蘆醇不再那麼重要了。」二○一三年GSK把Sirtris關掉，並將其研究團隊納入GSK。時至今日，白藜蘆醇仍不是FDA認可的長壽藥物。

最具潛力長壽藥物？

炒作程度遠比不上白藜蘆醇，研究衰老的學者普遍認為雷帕霉素（rapamycin）才是最具潛力長壽藥物。行內公認為最客觀最嚴謹的臨牀前實驗室長壽研究計劃Interventions Testing Program（ITP），透過超過六次不同實驗證明雷帕霉素明顯有助延長實驗室小鼠的壽命至少兩成。類似的臨牀試驗，卻不容易透過人類的臨牀試驗證明。二○一四年，論文"mTOR Inhibition Improves Immune Function in the Elderly"發表，發現雷帕霉素有提升長者免疫力功能。研究團隊創站的公司resTORbio在二○一八年在美國上市，當時招股書也提到研發雷帕霉素相關藥物RTB101的九大風險。上市後resTORbio的股價由招股價每股十五美元升至近二十美元。二○一九年十一月，resTORbio卻因第三期臨牀試驗結果不如理想而宣布終止RTB101有關呼吸道疾病的臨牀試驗，消息公布後股價最低跌至不到二美元。最終透過併購resTORbio改名為Adicet Bio重新上路。

resTORbio消失了，有關長者免疫力的研究卻沒有隨股價蒸發而消失，並由另一生物科技公司Cambrian Biopharma旗下的Tornado Therapeutics延續下去。是的，人口老化是個極為棘手的全球問題。今天對法國悖論的答案，普遍認為與他們的地中海飲食習慣有關。一次又一次，市場上不斷抗衰老甚至逆齡的產品，反映銀髮經濟之下全球消費者對健康長壽的需求是不容易感到滿足的。

（作者為Orientis首席經濟師。）